玉恒坐在他面前,láng吞虎咽的吃饭:“我在天津,你骂我游手好闲,没出息,现在我自食其力了。你还是一句好话都不肯给我。”
“我是认为你这条路走得不对,没有前途。”
“那你说我能gān什么?我要学问没学问,也不会打算盘,你让我找个地方当学徒,我还受不了那份气。我看我现在这条路走得就挺好,自由自在的,也没人管我。”
“那你一辈子就靠卖袜子为生了?”
“等我攒够了钱,我就gān点儿大生意去!我现在卖袜子,就一辈子都卖袜子啊?再说我已经不卖袜子了,我现在改卖衬衫了。”
何养健沉默半晌,末了低声说道:“可惜我那些财产,全留在天津了。我若是能带出十分之一来,也能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个少爷。这些天我看你过的这种日子。很是看不下去,你活到这么大,哪受过这样的累?”
玉恒听了这话,却是低头一笑:“我年轻,不怕累。你觉着我遭了罪,其实我没事儿,我还觉得现在这样挺好。该卖力气就卖力气,该休息就休息,心里没心事。再说……”
他沉吟了一下,吮着筷子头,像是有些犹豫,不好意思开口:“再说……我有个想法,就是将来多赚些钱,也开个公司,还让你做总经理。你在天津当总经理,不是还有日本人管着你吗?这回咱们自己开公司。你最大,你说了算,那多痛快?”
何养健听了这话,虽然认为这还是孩子话,可是念他这一份真心可贵,也就点了点头,不再打击他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何养健忽然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我们这些天的生活费,都是你从你妈那里要来的吗?”
玉恒当即摇了头:“我才没要!我只向她借了买房子的钱。自从搬过来之后,我可没拿过她一分一厘。”
“那我们这些天的吃穿用度,花的是哪里的钱?”
“我赚的呀!”
何养健拍了拍身上的崭新绵袍:“胡说八道,你靠着卖袜子,能置办出这些东西来?”
他这话说的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件绵袍的样式和料子都相当不错,即便放在天津,也便宜不了。除了绵袍之外,他和玉恒二人,一个大男人,一个大小伙子,每日能吃能喝,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不是我赚的,还是我抢的?”玉恒理直气壮的反问:“你当我天天早出晚归,是出门做山贼去啦?”
“你说实话!”
“不信你问小黛去!”
这话刚说完,小黛还真来了,她斜挎着一只布书包,穿着平底靴子和短衣,乍一看像个大童子军。何养健立刻问道:“小黛,你知道玉恒每天都在做什么吗?”
小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玉恒,然后答道:“他在做生意呀!”
何养健看着小黛的脸——小黛这孩子不像是个会撒谎的,而且看她那诚挚的表qíng,当真是认为玉恒在“做生意”。
“你……你白天是一直和他在一起?”
小黛又一点头:“是啊。”
何养健低下头,认为小黛所言不虚,因为她脚上那双靴子很有一点饱经风霜的意思,一看就是走了许多山路,靴子尖已经踢破了皮。
“哦……”他对小黛是很和蔼的:“那一定很辛苦吧?”
小黛继续点头:“是啊,我妈说我俩都要在山里走成野人了。”
“你妈——令堂也知道?”
“知道,我妈说要是哥哥的生意做得好,她还要入一股子呢!”
“哦……”
这回他没了下文,挥挥手让两个孩子走了,他仰天长叹,只感觉自己对玉恒的多年教育都喂了狗,这孩子生活优裕的时候,活脱是个小白子灏,如今困顿贫穷了,又变成了个小肃希灵,反正身上就是没有自己的影子。
然后他又想,自己被她儿子拐过来这么久了,她竟然也不知道过来看望看望自己,真是个不通qíng理的恶妇!
何养健在家中怨天尤人,姑且不谈,只说小黛和玉恒走在路上,玉恒背着他的商品,小黛则是在书包里放了水壶和两个面包,充当他们半路的补给。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话,小黛说道:“我不想念书了。”
玉恒很惊讶:“你不是喜欢上学吗?”
“在天津还挺喜欢的,到了这里,环境忽然都变了,就不喜欢了。”她扭头看着玉恒说道:“我想跟你一起做生意赚钱。”
玉恒笑了:“我看你是闲的!你妈又不是养不起你,你好好在家做你的大小姐得了,跟我凑什么热闹?我要不是有个叔叔要养活,我也不卖这个苦力。”
小黛收回目光,喃喃说道:“那……你不是说将来要和我结婚吗?要是结婚的话,两个人就得同心协力、互相合作才行呀。”
玉恒握住了她的手:“我现在挺穷的,你没变心吧?”
小黛看着玉恒,有些糊涂,不知道为什么他穷了,自己就得变心。
没等她想明白,玉恒已经把她拽进路边小树林里,搂着她一口气亲了十几个嘴。
第287章 两男子(三)
希灵看着小黛和玉恒简直是从早到晚的绑在了一起,两人清晨出门,在外面一跑跑一天,其间究竟gān了什么,也没人看管着,心中就有些打鼓——小黛当然不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但玉恒可就说不准了。尤其玉恒现在正处在一个骚动的年纪,他连何养健都敢拐,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他若是把小黛“如何如何”了,倒还不是最糟的结果,横竖希灵早就打算把小黛嫁给他,希灵怕的是玉恒始乱终弃,到时候小黛必要寻死觅活,而自己又不能把玉恒抓过来bī着他和小黛结婚。毕竟玉恒身上也流着白子灏的血液。从女子的立场来看,白子灏堪称是个标准的坏男人,除了长得好之外,几乎就是一无是处。
希灵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彻底的看透玉恒,所以为了保证小黛的幸福——至少是保证小黛的地位身份,她决定趁着现在闲来无事,两个孩子又是好得蜜里调油,那就gān脆直奔主题,把婚礼办了算了。
她把这桩心事反复盘算了几天,末了照例还是先和小桐商量。小桐仰面朝天的躺在chuáng上,一听这话。当即举起双手双脚表示赞同:“行行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但有一点,你到底是打算让玉恒当你的儿子,还是打算让他当你的女婿?”
这话可是问住了希灵——小黛做了她十几年的乖女儿,绵羊似的成天咩咩的叫妈。小黛和她这么亲,她怎么忍心去对小黛实话实说?小黛要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心里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因此就和她生分了?为了笼络一个不大亲的儿子,而失去一个十分亲的女儿,怎么想怎么不是合算的买卖。
希灵想到这里,左右为难,所以一夜过后,她出门独自走了两里地。敲开了何养健家的院门。
这时玉恒已经上路进城去了,何养健一人在家,冷不防的见希灵来了,他虽然前几天还在暗骂她是毒妇,可如今和希灵相对而立,他却又有一点愉快。希灵做了个很平常的装扮,并不花枝招展,但是头发脸面也不含糊,起码是gāngān净净,并且涂了个红嘴唇。
何养健请她进了门,心里觉得她这模样很有风韵,虽然不再是年轻女子了,但眼角眉梢全是青chūn美丽的痕迹,比chūn美qiáng。chūn美对于岁月的流逝,一贯是采取蛮力对抗,拼命的用脂粉遮掩修饰。有的时候用力过猛,就产生了过犹不及的效果。
何养健想到这里就不想了,因为自认为是个正人君子,不便对个毒妇品头论足。亲手给希灵倒了一杯热茶,他正襟危坐,很严肃的问道:“表妹今天怎么有兴致,到我这里来做客?”
希灵倒是自在,在几间屋子里来回走了走看了看,她末了在何养健面前也坐了下来:“这房子经了你和玉恒的手。变得真是不错。”
何养健答道:“主要是玉恒辛苦,我没做什么。”
希灵瞄了他一眼,心想:“不要脸的,你又不老,身体也好,凭什么只累着玉恒一个?”
心想归心想,她嘴上说得则是很客气:“玉恒年纪轻轻的,让他多卖卖力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qíng。”
何养健一方面觉得希灵今天这模样很有风韵,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言行狡诈,话里总像是带着刺,尽管那刺到底是什么,他还不是很确定。
希灵这时又问:“表哥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何养健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有玉恒照顾他,他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但他不是过一点舒服日子就能满足的人,让他回答习惯,他也感觉有些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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