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船长咖啡馆见个人。”她不看容秀,且行且说:“别怕,不是何养健。”
容秀紧跟慢赶:“那是谁?让她到家来不好吗?”
希灵横了她一眼:“你别管,总之到了馆子里,我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别和我废话!”
容秀不言语了,因为前方就是街角,她再饶舌,也是无用了。
船长咖啡馆是个大而马虎的番菜馆子,因为饭菜不好不坏,所以客人也总是不多不少。一名西装青年站在门口,双手cha兜东张西望,忽见希灵走过来了,他立刻迎上前来,低声说道:“老板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希灵伸手一扯容秀,让她自己在大堂里吃些咖啡点心,然后不等容秀回答,她径自跟着青年走向了雅间。
在雅间里,她看到了陆克渊。
陆克渊坐在主位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咖啡馆里白天也开着电灯,灯光自上倾泻向下,陆克渊的领带夹和怀表链就一起闪闪烁烁的反了光。希灵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洁净的、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衬衫袖口雪白,中指上的钻石戒指和袖口上的钻石袖扣配了套。忽然间的,希灵发觉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的绅士派,他这一身富贵相中,藏了锋锐的野气。
陆克渊似乎并没在意她的审视,对着她一欠身,他说:“请坐。”
希灵在他对面坐了下去,一颗心跳得有点乱。
门外的西崽送进了菜牌子。希灵没有看,只要了一杯咖啡。陆克渊却是正正经经的点了一份大菜。等西崽退出去后,陆克渊忽然对着希灵笑了一下:“这个地方选得很好,我正好饿了。”
希灵喜欢他的笑,难得有人能像他笑得这样可亲:“没想到,我们会又见面。”
陆克渊看着她,没说话。
希灵低头舔了舔嘴唇,又道:“如果不是搬出了大帅府,我见你也没这么容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陆克渊反问道:“想见我?”
希灵登时窘迫了——自己方才那话说得太亲了,满口“你”呀“我”的,听着好像深宅大院里久旷了的姨太太,话里有话的想要勾引男人。
幸而这时西崽进来送了咖啡大菜。陆克渊拿起小银夹子,先给希灵夹了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然后看着希灵又问:“一块够吗?怕不怕苦?”
希灵无言的摇了摇头。
陆克渊也不多劝,低头开始切割自己盘内的牛扒。连吃了两大口之后,他抬起头,这才又问道:“有话对我讲,是不是?”
希灵垂着眼睛盯着咖啡,心里也知道陆克渊对于自己来讲,实实在在还只是个陌生人,但是不知怎的,她就有要和他说说话的感qíng。
“你说你是个坏人。”她低声说道:“我想知道,你到底会有多坏?”
陆克渊吃了一口生菜沙拉,又喝了一口热汤:“不怕坏人?”
希灵摇摇头:“不怕。”
陆克渊笑了一声:“说吧,想让叔叔为你gān什么?”
希灵答道:“我不要你帮忙,你也帮不了我。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陆克渊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放回怀表拿起刀叉,看着希灵说道:“我给你三十分钟。”
第47章 知音(二)
希灵很有选择的,向陆克渊倒了一通苦水。
陆克渊边吃边听,饭量倒是很可观。最后放下刀叉推开盘子,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抬头面对了希灵:“白太太,你对我说了这么多秘密,不怕我去告诉白子灏吗?”
希灵一摇头:“不怕!”
陆克渊来了一点兴趣:“为什么?”
希灵答道:“白子灏有疑心病,只要你话一出口,他就会认定你是我的qíng夫。”
说到这里,她小小的抿了一口咖啡:“我有身孕,我的孩子价值重大,他暂时不能奈何我,别无选择,只好先和你拼命。”
陆克渊一笑,又道:“我当初说过,你将来有什么事qíng找我,我一定效劳。这话现在依然有效,你可以提要求了。”
希灵又一摇头:“我不是来求你帮忙的,现在你帮不了我。”
陆克渊略一思索,却是说道:“你要gān什么,就尽管放开手脚去gān。如果gān坏了,可以来找我。”
说完这话,他从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拧开笔帽在账单后写了一串数字:“我不出天津,你打这个电话,一定能找到我。”
希灵反问道:“要是gān好了呢?”
陆克渊把账单递给了她:“gān好了更好,我本来也不喜欢搀和人家的家务事。”
希灵把账单接过来,折好了塞进小皮包里。然后抬头注视着陆克渊,她忽然问道:“我想变成你这样的人,我该怎样做?”
陆克渊掏出怀表看了看,然后起身说道,声音轻而斩截:“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然后他垂眼和希灵对视了一瞬。希灵仰脸望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眉眼和他有点像。
怪不得她看他亲切。
在回家的路上,容秀没说什么。等进了家门,她才悄悄问道:“你去见了谁?”
希灵答道:“一个——应该是个大混混。”
“啊?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那种人?”
“早就认识了。”
“你见那种人gān什么?”
“我打算生完孩子就去闯江湖,所以提前向人家讨教讨教。”
“别闹了,你告诉我。”
希灵坐在化妆镜,从头发上取下一枚蝴蝶型小发卡:“放心,我不会因为白子灏对我没了兴趣,就和哪个男人跑掉的。”
然后她对着镜子左偏偏脸,右偏偏脸,不知不觉的忘记了容秀的存在,她自言自语的嘀咕:“没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没人知道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在希灵心中究竟有着何等含义。反正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希灵的确是活得安稳了许多,无事时也不抱着膝盖坐在外面chuī秋风了。
白子灏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只会欣赏少女的美,可少女一旦怀了身孕,那就像是身份变了质。越来越显怀的希灵在他眼中有了几分陌生,毕竟他当初所爱的人,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妹妹,不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
他不来,希灵也不闹。她那体质与众不同,怀了和没怀一样,只见肚子慢慢的隆起,妊娠的反应丝毫没有,也不吐,也不馋。肚子的尺寸也远远小于其她孕妇。冬天穿上裙子和大衣,她瘦骨伶仃的站在院子里,还是当初那个小女孩的背影。
冬天过去了,chūn节希灵和容秀一起过,白子灏大年初二才来了一趟,也没过夜。他其实也是有点心虚的,提前也预备出了一车好话来哄希灵——哄不赢了再骂。
然而希灵并没有向他哭闹,很平静的和他吃了顿年饭。
年一过,chūn就来。希灵的活动受到了限制,因为肚子已经要遮不住,而叶东卿正在大帅府“养胎”。那边明着养,这边就得暗着养。
四月份,chūn意刚刚浓起来的时候,希灵把孩子生下来了。
在那之前,她一点生产的征兆都没有,算日子也还差着两三个月,所以合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着急。那天成衣店的伙计来了一趟,给她送来了一箱子新制的chūn装。这chūn装的腰身还是希灵往常的尺寸,细瘦得很,希灵现在穿不进去,但是贼心不死,把连衣裙一件一件的抖开来往身上比量,结果自我欣赏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她感觉肚子有些疼了。
她以为自己是吃错了东西,所以第一反应是直奔了抽水马桶。在马桶上坐了十多分钟,她觉出了不对劲。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她想要开口喊人,然而腹中猛的一阵坠痛,她身不由己的就坐了下去。
容秀端了一碗莲子羹上了楼,本意是要让她吃点喝点,哪知道推门一瞧,发现她仰卧在地上,已经把个孩子生出了一半。也没有多少羊水,也没有多少鲜血,希灵生了个大耗子似的东西,大耗子一身红赤赤的嫩ròu,容秀吓傻了,希灵疼傻了,大耗子自己挤出了“吱”的一声,算是它在人间的第一次发言。
一口气“吱”出来,紧接着吸回第二口气,大耗子活了。
这么一只耗子似的东西,换只猫来生也不会费劲,所以希灵躺在chuáng上,自己感觉着,并没有十分的虚弱。
耗子是个带把儿的小子,因为早产了两个多月,能不能活下去还是疑问,所以医生驻扎在了此地,随时预备着抢救孙少爷。白大帅听闻希灵生了个男孩,有些惋惜;及至听那男孩类似耗子,他又庆幸——幸好是只耗子,要是个白白胖胖的好小子,那他怎么舍得把长孙当人qíng送给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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