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千的眉头皱了起来,却没说话。外面的猫三早就接口:“不要总是拿三大夫来压老板,我们遵守约定,在书局安分了六年!何尝毁过信誉?这次确实有要事,快让开!”
那人却gān笑两声,又道:“万峰会的规矩九姑娘没忘吧?说过的话,许过的誓言,可不像普通人说说就过了。就算九姑娘现在万人之上,也不可坏了三百年的老规矩。九姑娘当年的誓言,还要老身今天重复一遍么?”
猫三勃然大怒,他忽然从怀里取出一面五彩斑斓的牌子,上面居然刻着一条金色的大蜈蚣,蜈蚣盘卷如同山峦,身后是血红的太阳。对面那灰衣人一见这牌子,登时垂下头半跪在路边,朗声道:“属下放肆!见牌如见人,但属下还是不能放九姑娘过去!”
猫三森然道:“你是想当着天龙牌前犯上?”
那人头也不抬,只是说:“属下不敢!但属下决不能让九姑娘离开书局半步!”
猫三还要叱责,忽听花九千在车内轻道:“猫三,你闭嘴。”
窗帘忽然拉开,一只雪白的手从窗内伸了出来。月色妖异,她纤细的手腕乍一看如同用冰雪堆砌而出的,五指纤纤,每一根都柔软jīng致。然而此刻这美丽的手指上却盘旋着一条血红的小蛇!它围着她的手腕转圈,细长的尾巴卷住她的手指,倒三角的小头高高昂起,一双眼如同银屑点缀而成,分外鲜艳美丽。此刻小蛇丝丝吐着蛇信,声音异常刺耳。
“你既然用规矩来压我,我便用规矩还给你。你说说,上三峰的人,在什么qíng况下可以违背自己的誓言?”
那人本来见了小蛇就有些失色,再听她这样说,不由面如死灰,叩首至地,再也不敢说话。
花九千朗声道:“以我血祭朝香蛇!违背誓言之报,以我身承受!术官,你还不取玉匣子过来?!”
那人只得从怀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匣子,恭恭敬敬打开捧到她手腕下。花九千忽然chuī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小小的朝香蛇猛然窜起,张开口,细若针尖的牙齿立即没入她的拇指中。殷红的血珠子汩汩冒出来,滴入玉匣子里,居然弥漫起一股细细的白烟。此刻再看玉匣子,里面的血已经凝结成球状,其色如墨,在里面滴溜溜打转。
花九千手腕一转,也不知用了手法,朝香蛇立即消失了。那人合上玉匣子,垂头退到路边,沉声道:“请九姑娘过!属下不敢阻拦!”
花九千笑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最近不是大富大贵了么?利用南崎qíng势不稳,你们发了好大的财啊。我的血只怕一直是会里面人最想要的东西吧?这会倒和我玩起客气!不用多说,我这一去多则一年,少则两个月,必然回来。书局就拜托你们帮我好生看守,如果少了一样东西,我要你整条胳膊陪葬。”
那人只连声道:“属下不敢!九姑娘走好!”
猫三挥起鞭子,马车飞快在无人的大道上飞驰,不一会便消失在街角,再没了踪影。
苏寻秀一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花九千,好像她已经从狐狸恶魔突然蜕变成了神仙妖怪,这一路他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少次,死活也没找到她身上有什么地方能放下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虽然早知道蛊师的世界是十分奇妙的,可实际看到,却依然震撼。他越发确定,鹤公子的秘术与这个女人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她用蛊用毒简直和玩泥巴似的,倘若不是从小就练习,谁也不可能如此熟练。还有那个什么万峰会,神神秘秘古古怪怪,只怕这个女人与他们有不小的渊源,说不定是个专门研究秘术的门派?那他没听过也是正常……正在胡思乱想,对面花九千的身体忽然一动,然后软软瘫在垫子上,她的脸色已经比死人还要难看了。她有些颤抖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袋子,倒出两颗碧绿的药丸,一把丢进嘴里,硬生生吞下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苏寻秀凑过去,见她一动不动,不由轻道:“花魔女?你是要死了么?”
她闭着眼睛,声音柔倦:“啊,要死了。你想怎么样?”
苏寻秀转了转眼珠子,瞥了一眼窗外,马车已经驶出迷霞镇,外面是无边无际的荒原。他搔了搔下巴,淡道:“哦,没什么,问清楚,我好替你办丧,狠狠哭一场。”
她还是没有睁眼睛,却微微勾起了嘴角,笑得俏皮却又疲倦:“那真是谢谢你了,秀秀,难道你真的是个好男人?”
苏寻秀啧啧两声,正要大大夸奖自己一番,忽然脸色一变,低头捂住腹部再也不说话了。花九千一惊,急道:“你怎么了?快把手给我!”难道万峰会的人偷偷下毒?!
苏寻秀只是摇头,半晌抬起头来,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煞白,喃喃道:“我死了我死了!肚子好痛!好像要拉肚子了!啊!晚上不该吃ròu的时候喝冷茶!”
花九千好气又好笑,推了他一把,一面还是不放心地问:“真的是要拉肚子?没有别的地方痛?”
苏寻秀捂着肚子只是叫:“你这没人xing的女人!这会还要怀疑我!快!告诉我马桶在哪里?”
花九千笑道:“车上哪里有马桶!算了,你下去解决吧!”
苏寻秀急得只是跺脚:“那快点停车啊!快点快点!我要死了!”
花九千叫道:“猫三,停一下!”
马车很快停下,苏寻秀跳下马车,还不忘回头问一句:“你没再下七步倒吧?我可不想拉肚子的时候突然昏过去!”
花九千疲惫地摇了摇手:“快去吧,哪里有那么多罗唆的话!”
苏寻秀终于狂奔进树丛里,没了踪影。没过一会,猫三忽然轻道:“老板,这人狡猾的很,只怕早已跑了。要追么?”
花九千微微一笑:“他早就等着这一刻呢,我岂能不顺着美人的意思陪他玩玩?不用追,他很快就会明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猫三皱起眉头,半晌又道:“老板,我不相信这人,留他在身边总觉得是个祸害!”
花九千在软垫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只要是人,就无法去相信。善恶不过是一个念头,可是作出来的事qíng却无法挽回。不留他,他就去祸害别人。留他,至少我有法子可以制他。这人是个魔王,一定要有个法子可以治,不然他就无法无天了。”
猫三不再说话,轻轻挥了挥鞭子,马车继续往前面的凌月镇驶去。
苏寻秀在荒原里狂奔,从出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自由是这样可贵幸福。啊啊,天空原来这样蓝,枯huáng的糙也无比可爱!天知道他是多么想念窑子里那些莺莺燕燕香喷喷的姑娘!这半个月里他简直比圣人还节制,差点就被bī疯了。
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踏上南崎这片可怕的土地!这辈子都不要再和蛊术扯上半点关系!他跳过一块大石头,长发随着跳跃,丝丝缕缕划过脸颊,那样冰凉苏麻的感觉,让他硬如铁石的心头终于也有些发软。
花魔女……念起这个名字,又是恨又是咬牙,只恨不得可以将她的狐狸皮剥下来。可是,偏偏舍不得。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是个大美人,而他向来怜香惜玉,所以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计较。这个解释太合理了,所以他立即开始心安理得,撒开双腿,如同一只欢乐的羚羊,狂奔再狂奔。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也快黑了,当第一缕月光洒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发觉身体有些不对劲。等等!他明明是往前跑的啊!可是他的双腿为什么不受控制了?他怎么整个人在往后倒退?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忙停脚,谁知双脚一点也不听使唤,好像完全成了脱离身体的一部分,固执非凡地往后奔。他在惊惶中,才忽然想到,自己中了花魔女的计!她是解除了七步倒的蛊,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他下了一个新蛊!
眼看自己不停地往后倒退,这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只得转个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原路跑回去。
他的自由!他的姑娘!他的吃喝玩乐!他的珠宝!苏寻秀在心里狂吼,最后憋不住厉声叫了起来:“花魔女!小爷总不会放过你!”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他,一定会觉得惊骇莫名,因为他一面愤怒地吼叫,一面上身死命往后仰,可是他的双腿却在飞快地往前跑,简直和邪灵上身一样诡异。
嗷嗷嗷,荒原夜是如此凄凉,远方的láng嚎与他的吼声混在一起,听起来竟然让人觉得十分可怜。
当苏寻秀被迫跑回来的时候,花九千正舒服地半躺在客房的软凳上磨自己的指甲。“砰”地一下,门被人踹开,她笑眯眯地抬眼,正对上门口那个气喘吁吁,几乎要虚脱的可怜家伙。他脸色铁青,几乎要喘死,双眼里满是怒气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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