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暗地里抹了把汗,心说您不介意听大实话可早说啊!他谨慎地点了下头,“正是。”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瞥着金璨的脸色道,“恳请庆王妃开恩,在下等人想以解热药水为君药。”
庆王妃铺子里卖的解热药水主料就是柳树皮,大多数大夫都已知晓,再从效用推断,大夫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只是庆王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pào制过,提升了药效,又不像柳树皮入药那般伤胃。
这位大夫当然也有小九九:他们手里药水的存货还真不多。
金璨应得痛快至极,吩咐叶灵去她房里取药,还告诉大夫剂量如何控制。
中药更适合滋养调理,对于急症有时候的确不如西药简单粗bào。在天朝时如此,在大秦亦然如此。
这一夜,兄弟们分作两班,顾涵领着顾沛守上半夜,顾泽带着顾池守下半夜,小五与顾泓顾溪各自去照顾他们的亲娘。
这种时候,顾泓顾溪纵有不满也绝不敢闹腾,不然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今后就不用再想继承王爷任何家产了。
chuáng上,王爷眼睛闭得极紧,不时全身颤抖,口中更是反反复复唤着“芙蓉”这两个字。
顾涵面沉如水,可额上的青筋足以昭示他此时煎熬的心qíng。金璨一连叫了丈夫好几句,他才猛地身子一震,回过头来看向妻子。
金璨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道:“别担心。”凭她的经验,王爷应该没有烧到四十度,但高烧不退极易损伤脑子,在没有太多特效药的时代还是很凶险的,她得熬夜开工合成出些药水备用,“我去再配点药来。”
顾涵迟疑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这样子可真不让人放心,好在顾沛是个妥当人,金璨便拜托他看好他二哥。
顾沛迎着金璨的目光道:“二嫂放心。”
金璨想起顾沛的婚事也是艰难:原本顾沛与宁绯qíng投意合,家世出身都还算般配,偏就让心比天高的梅侧妃压中拖延,这一年事qíng又多又杂,王爷那儿又没人提醒……父王不重视,母亲不同意……顾沛却仍能我行我素,全没耽误差事,并尽力去争取哥哥们的支持。其实他本想等父王回府,就请两个嫡出哥哥和妹妹帮他说话,让父王直接敲定婚事就好——反正父王的决定,生母再不满也不敢不照办。
有自知之明,更有在不利时还努力争取的毅力和手段,金璨很是欣赏丈夫的这个庶弟,她打算等王爷病愈,就替这个小叔子圆梦——她对她的药一向有十足信心。
世子妃何清芳家世不如金璨,因此明哲保身居多,鲜少主动说话为自己为其他兄妹争取什么,当然她也不诋毁别人就是。也正是因为她懂分寸知进退,所以和丈夫顾泽感qíng不错,但她这个xing子显然不太讨王爷喜欢。
谢过顾沛,金璨和“专业打下手”的叶灵一起回到自家院子,哄了会儿一双儿女,便换了衣裳到特地装修过的外书房忙活去了。
即使有叶灵等几人帮忙,金璨也熬到了五更天,当她打着哈欠回到卧房,就见顾涵目光呆滞,桌上、脚下若gān酒坛子东倒西歪。
已是下半夜,王爷那儿肯定换过班了。不过她丈夫这个状态……金璨走至顾涵身前,摸摸他的额头,“父王怎么样了?”
顾涵慢慢抬起头,眼神不复往日灵动,“还在说胡话,抖个不停。”
金璨搂住他的肩膀,柔声劝慰道:“病来如山倒,兴许天亮王爷就退烧了呢。”
顾涵回抱住金璨,脸就埋在妻子胸前,可此时的他哪有半分~旖~旎之意?金璨感觉到怀里的顾涵微微颤动,搂住她的胳膊却分外有力,就在箍得她有些难受,她正要开口的时候,听到丈夫哽咽着道了两个字:“我怕。”
她的丈夫是感qíng纤细又脆弱的男人——好在值得他纤细脆弱一把的人,一只手正好数全,可惜金璨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及时安抚他。
站在他的角度想想,母亲劳累而死,父亲因看到母亲遗留的书信而大病不起……父子俩表面上如何不睦,他们也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王爷的确对这个最疼爱同时也最叛逆的儿子,时不时非打即骂,可是顾涵真心想要的东西,王爷只要能办到,全都如了儿子的愿。
习惯了这种粗bào但真挚的父爱,一旦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它,顾涵才有了这句“我怕”。
金璨怜悯至极,只能低下头,轻吻丈夫的额头,双手更是不住地摩挲他的后背,“父王没事,你不要自乱阵脚。”除了bào怒状态之外,顺毛加柔声细语都是安抚男人最好的两种方式,前提是他肯让你摸。
而在此时,再没有什么能比闪闪的~爱~抚宽慰更让顾涵舒缓和平复心绪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一直在提醒他,他是闪闪的丈夫,一双儿女的父亲……于是他轻声道:“你总不会离开我。”
金璨划拉了下他的俊脸,“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夫妻俩如此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顾涵终于肯跟着金璨上chuáng去歇息了。金璨迎着明亮的油灯,觉得丈夫的神qíng松快不少,她实在扛不住汹涌袭来的困意,几乎是放了心之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本想好歹歇歇,天亮就赶去王爷那儿值守,万没想到她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巳初。
见她睁了眼,玉嫣上前先报时后报病qíng,“王爷醒了,烧也退了下去。”
金璨闻言,松了口气,梳洗穿衣又随便垫了些点心,便跑去和早早爬起来的丈夫汇合。
金璨到了王爷起居的正院,进了卧房便见到王爷居然已经能起身,稳稳靠坐在引枕上了。此时房里除了身前坐着的两个嫡子,再没有其他子女以及王妃侧妃在场。
王爷见到儿媳妇,憔悴又清癯的脸上也硬生生挤出了一抹笑,“坐。”
金璨依言落座,王爷又伸出右手比了个手势,“你的药极好。好孩子。”然后,又望向两个儿子,“你们先下去。”
顾泽与顾涵一个皱眉,一个瞠目,王爷便怒道:“如今就支使不动你们了!”
两个儿子无奈退去,临出门时金璨特地跟顾涵打了个手势:让他把阿囡和大娃抱过来已备不时之需。王爷病体未愈兴许火气正盛,他会因为小事儿bào怒或者迁怒,但应该拿自家那对奶娃没什么法子——王爷这个年纪,加上这个身体,可不能经常qíng绪激动。
房里只剩公公儿媳妇之时,王爷从锦被之下缓缓地伸出左手,又像是咬牙切齿地用力才勉qiáng攥了攥拳,“你的药不会让人身子发麻吧?”
金璨看了她公公半晌,终于确定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于是她便诚实道:“不会。”
王爷像是松了口气,却面带哀伤,“那就是中风了。”
金璨忙道:“您还能自如活动,并算不严重,仔细将养治疗,还能恢复。”
“我愧对芙蓉,”王爷又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应有此劫。”
这是不肯好好治疗的意思?金璨只想赶紧叫人一起来劝。
偏巧此时顾涵一手一个,抱着一双儿女到了外间,心腹轻声禀告,金璨听见动静也不等王爷发话,而是起身走到外间,从丈夫怀里抱过女儿,又返回王爷身边,二话不说就把阿囡塞到了王爷手上。
换了个怀抱,阿囡也不哭闹,而是眨着闪亮的大眼睛抬手……就抠了抠她祖父的下巴:这个我摸过耶!
没感到陌生,小丫头越发活分起来,她如今容貌又长开了稍许,咯咯笑着贴在王爷的身前胡乱划拉了几下,又扭过头冲着母亲,和后跟进来的父亲挥了挥小手。
王爷满心的颓丧瞬间全被这个软嫩可爱的小奶娃驱散得无影无踪:若是不能看顾好孙儿孙女,尤其是阿囡,到了下面更没脸见芙蓉了。
却说表哥萧懿在听说了镇南王被抬着回府,如今已经清醒的时候,终于放松身子,靠在了榻上。而手中那封书信也被他折好后重新塞进了信封:这是萧慈和萧愈这个月送来的第三封信,提醒他多多留意谢家,若是他们没能得逞,让镇南王帐下将军各怀心思,那么他们可能会调用咱们西南的人手给若斯国通风报信。
安国公萧烈再怎么对谢家不满,这些年还不是一直和谢家维持着实际上的盟友关系?谢家作为内应,不时传递京城的重要qíng报。当然作为回报,一部分西南探子也会为谢家所用……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这些西南探子已经有几个为谢家完全收买了。
其实,谢家最该感谢的人……就是安国公的长子,咱们的好大哥啊。想起萧慈与萧愈信中怨妇味儿十足的这句话,萧懿玩味一笑:这位大哥明明深受安国公疼爱,居然也想着篡权夺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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