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之明,这四字,江生想必是不懂的。
当年,江生不懂。
如今,江生依旧不懂。
“江大人所言甚是,往事随风,本相对一些往事确实是不再记得了,倒是江大人还是如此耿耿于怀。”孟明远不无讽刺地说。
李氏,便是再不贤,你们也曾琴瑟和谐,她也为你生儿育女,和离之后你何以还要如此恶言相加?
“相爷……”江生察觉失言,一时不知如何补救为宜。
“江大人,本相应邀而来,本以为可以与江大人畅饮jiāo谈,也算是个趣味,却不想……今日实是有些扫兴了呢。”
“相爷,且慢走留步。”
“江大人认为彼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相爷是否因为想让李氏所生之子承继江家所以才定要害我长子?”江生终于忍不住大声嚷了出来。
这真是——意想不到!
孟明远缓缓转过身来,一下一下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似笑非笑,看着那脸红脖子粗的江生,轻飘飘地道:“江大人,敢问你之嫡次子可否大人亲生?”
“自然。”
“既是大人亲生,与本相何关?”
江生脸色bào红。
孟明远又接着道:“既与本相无关,本相何必为了一个旁人的儿子如此煞费苦心?本相是脑子进水了吗?”
默言在一旁听了,只觉再没比这更好笑之事了,这位江生真真是个奇葩!
孟明远轻叹一声,“大人今日之话若让令郎得知让他qíng何以堪?江大人,须知为人父母者,偏爱固然难免,但却不可因偏爱而至生嫌隙,好端端的父子亲qíng成了人世间最大的恶意。”
江生此时忍无可忍,拍桌狂吼道:“你以为我想吗?李氏当年在chuáng笫之间喊的也是你的名字,生下儿子后又时时抱着对他说如果生在相府该如何如何……”
孟明远愣了,今日的信息量有些大,他觉得要稍微处理一下。
李氏,原来不止江生奇葩,你更奇葩啊?
还是说,你嫁予他之后jīng神上受到了什么压抑才变得如此jīng神兮兮,这才是导致后来你二次和离的根本原因吧?
孟明远心头一阵黯然,当年和离之事他确然是冲动之举,果然是落子回不得,恩爱湮烟尘。
以为放手让她重寻幸福,不料,她仍旧所遇非人,徒然奈何啊。
☆、第152章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
江生在酒楼宴请相国,结果却闹了一出八卦绯闻出来给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增添了八卦谈资。
江家成了一则笑话,江家嫡次子更是笑话中的笑话。
明明是江家嫡脉,却被亲父当成寄子。
明明样样比嫡兄出色,却偏偏不被生父所喜。
如今更因嫡兄所犯之事被父亲弄成了权贵圈中的笑谈,qíng何以堪?
孟明远听说之后亦不免唏嘘,江生是个失败的父亲,也是个失败的男人。
至于,百姓如何说他与李氏纠葛之事,孟明远却没放在心上。
孰是孰非,都已是过去之事。
他为夫时,不曾错待于她,和离之后,亦不曾去招惹撩拨于她,她的人生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最大的原因还是在她自己的身上。
就如他的人生是他自己所走,即便有渣爹软妈加娇媚姨娘和渣兄,他依旧有自己的选择。
人,在人生岔路口时,选择往往至关重要!
在孟明远认为此事作为谈资很快就会被新的新闻八卦取代的时候,事qíng有了续篇。
江家嫡次子雇凶灭了江家满门,尔后到衙门投案,自尽于堂上。
一出人伦悲剧!
江家至此无后。
偏激,长年累月的压抑造就了人的偏激,当一个事件成为导火索爆发的时候,局势便已无可控制,只能迈向既定的结局。
只余一声长叹!
孟明远练字之时总是在自己的“听风阁”书房之内,当他想独处思考时,亦是在此。程氏的馨院不过是夫妻共同生活之地,而这里才是属于他自己的。
独自漫步在听风阁院中,丞相负手而立,遥望天际新月,悠然叹息。
他不过一时起意想去瞧瞧江生想耍些什么,结果却牵出了他曾经的夫妻私密,只能说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江生长子所犯之事,只不过丢官去爵费些银钱便能了结。可偏偏江生不甘就此认命,非要各处钻营寻求解决之法,反而事与愿违,一门灭绝。
养不教,父之过!
当引以为戒!
披着银色月光,孟明远缓缓出了“听风阁”,往“馨院”而去,旁人之事他唏嘘慨然已足够,却不必让之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老爷。”
见他进屋侍候的丫环婆子请了安便识趣的退下了。
已经御了钗环换了睡衣的程雪兰从内室迎了出来,“还以为远郎不过来了呢。”
“原来夫人是想独睡啊,倒是为夫不识趣了,那为夫还是不惹人烦……”丞相大人作势要转身离开。
却被夫人伸手牢牢拽住,有些嗔怪地道:“又来作怪,哪个想要独睡了?”一边说一边将人往内室拽去。
孟明远顺着她走入卧室。
“妾身服侍远郎沐浴更衣就寝。”
孟明远没有拒绝,他今日确实有些懒怠。
程雪兰默默地帮丈夫净身,几十年的相依相伴,他们是最亲密的人,有些事远郎不说她也是明白的。
更衣之后,夫妻二人回到卧室就寝。
程雪兰很快就睡着了,而孟明远却很久之后才睡着。
他还有许多事重要的事要做,过客一般的人是不必花费太多心神的。
第二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江家之事,最后竟至演变成赵郡李氏与襄阳江家的决裂,进而引爆李氏女一夕境遇艰难。
赵郡李氏与柳州陆氏结怨,便是因李氏之女。
如今,襄阳江家与李氏决裂,依旧是因李氏之女。
李氏,这到底是你的幸还是不幸呢?
孟明远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如今的局势演变了。
世家大族的丧钟终于敲响了吗?
哈!
那他这些年的努力便不算白废,当年世家硬推他坐上丞相之位,让他骑虎难下,艰难为相几十载,如今该是他们还账的时候。
人死账不烂,该收的他不会手软,更不会心软。
落井下石,顺手补刀这种事,丞相大人如今早已使得得心应手,开华帝没有下手做的事,小四儿却开始动手了,丞相大人表示甚是欣慰。
事qíng总要开始做才能看到希望,小四显然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皇帝要有作为,丞相就得为其开道肃街,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爹,您不是说要退休好好休息的吗?”这是孟三公子对父亲的调侃。
孟丞相轻理着琴弦,小试琴音,表qíng有一点点的不满意,“为父久不理琴弦,倒有些生疏了呢。”
孟三公子不满父亲顾左右而言他,在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道:“爹,您为他们家做的事够多了,您不是也说要休息的吗?”
“当初不许你们入仕,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听话,为父自然也只能拖着这把老骨头陪着你们耗,总不能让为父得罪的那些人生吃活吞了你们。”
孟叔翰忍不住轻哼一声,“儿子岂是那般不中用之人?”
“父母之心而已。”
“爹。”
“叔翰,为父凶名已久,这是块活招牌,不用白不用。”
孟三公子哑然。
这倒也是,父亲在朝廷内外的震慑力不是其他人可以轻易取代的。
“今日为父兴致不错,你可有兴趣听上一曲?”
“儿子求之不得。”
激dàng豪qíng的一曲琴音,让孟叔翰听得心旌激昂,有一种立马扬刀的激qíng。
“爹,您壮心仍在啊。”
“呵呵。”丞相大人被儿子说得笑了。
“爹,您既然要善始善终,儿子当然是倾全力相助。”
“不然。”
“啊?”孟三公子吃了一惊。
“你我各行其事。”
“爹——”孟叔翰不解。
“叔翰,你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为父的路不一定适合你,知道吗?如何走你自己的路,这是你自己要解决的事。”
孟叔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儿子明白了。”
“去吧,为父还有事要处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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