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层展台有点儿高,塑胶模型站在上头,俯视着杜若。
她踮起脚去搬,只能勉qiáng够到模型的脚,手指费力地一点一点把它往外挪,眼见要抓住它的底盘了,高高的模型忽然一歪,倾倒下来。
杜若一惊,刹那间脑子短路,不知该拿手接,还是抱住头,眼看那模型朝她脑袋砸下来,一只手将它截在了半空中。
她看见头顶上方,那人黑色的衬衫袖子上有压印的淡淡凹纹。
她回头之时,景明已将模型放到下层的展台上,没看她,侧脸冷淡。
她心跳尚未平复,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已一言不发地走了,只留一个黑色的料峭的背影,到通道尽头,一转弯,不见了。
杜若的眉心无意识地微拧了一下,半刻后,默默地把模型抱回去装箱。
从展区回到实验室,又是一番整理。
忙到七点才把东西收拾好。
邬正博说晚上没别的事,大家可以去回去休息了。
众人陆续散去。
杜若正准备离开,邬正博叫住她:“你等一会儿。”
杜若停下:“师兄,有事啊?”
邬正博说:“你今天辛苦了。易坤让我表扬你。”
杜若有些不太适应他今天的好脾气,笑笑:“应该的。”
“除此之外,还有件大事儿。”
“嗯?”
“你跟着我们工作有段时间了,实力和态度都是有目共睹的。之前,你只是打下手,负责修理机械,也做机器人,但没参与过我们的核心项目。这次跟你谈,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做自动制动。”
杜若诧异半晌,立即惊喜道:“当然了!”
熬了快半年,终于能接触真正的大项目。各学科汇集,大好的学习机会啊。
“好。”邬正博笑着,抽出一份合同给她,“那咱们续个约。”
“好啊。”杜若接过合同,翻看一下就准备拿起笔签字,却看见合同上,她的身份依然是“实验室助理”,每月工资两千,签约一年。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些膈应,莫名想起那次吃饭时,景明说过的话。
她迟疑半刻,提问:“如果做项目,是不是可以讲分成啊?”
邬正博些许意外她会提出这种要求,眉毛挑起,没那么客气了:“我们团队已经成立了五六年。”
言下之意杜若很清楚,但是:“我说的不是团队,单指这个项目。”
“项目也早在两年多前就开始了。”
“那……可以按我的贡献份额,技术入股吗?”杜若试探。
“目前我们只需要助理员工。”邬正博半点不让步,颇有些店大欺客,道,“你想好了。跟项目,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很多大一学生都求之不得。”
她杵在原地,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要么留下做助理,要么不做了,是吗?”
邬正博笑了起来:“我没这么说,但的确没有别的身份。我们之前相处得很好,也希望继续合作。”
杜若:“我想等易师兄回来再说。”
邬正博见她挺固执,语气也硬了:
“他回来了,这事儿也要全队商量协商。杜若,我跟你坦白讲,你是不错,但我们团队中的人共同打拼了很久,如今项目终于要开始盈利了,你加进来分红?合理吗?团队中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会心怀不满。这里头涉及到利益问题,不是队里某一个人能决定的。至于你说的技术入股,太迟了。团队成立初期,你技术入股,没问题,可如今我们的江山稳定了,不需要股东,只需要员工。
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你可能觉得没道理。但我希望这事儿能和平解决,不要影响orbit队内原有的关系和气氛。你回去好好想想!”
他的意思,杜若很明白了。
她走出实验室时,思绪有些转不过弯。
过去这段时间,她和团队里的人相处得很好,大家朝着同样的目标并肩前进,从未想过金钱,利益之类的东西。
可……
不谈利益,不代表它不在。
甚至一谈利益,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实际上还是个外人。
如今,她要么忍,要么撕扯。可共同创业,靠革命qíng谊,只要一撕扯,气氛就变了。
她越想越憋闷,已不能带着这个问题过夜,返身回去一把推开实验室的门。
邬正博坐在桌前,抬起头来:“想好了?”
杜若努力笑笑,说:“师兄,是这样。我认为我可以是新来的共同创业者,少份额都没关系,至少是一份子。而你,还有一些人认为,我只是雇佣的打工者。这没有谁对谁错,大家站在各自的立场,都有自己的道理。
但创业这种事,重要是气氛和谐,很多事最好一开始讲清楚。双方能达成共识当然好,达不成,随着时间推移,项目推进,理解上的差异越来越大,到最后闹得难看,对谁都不好。”
“你挺明白的。”邬正博道,“如果能接受,就继续做,认准你雇员的位置;不能接受,就走,也别伤了和气。但心怀不满,是做不下去的。”
“嗯,我懂。”杜若说,“我现在只用考虑,要不要让步。我的决定是……不让。”
邬正博看着她,倒没想到她会放弃这个多少人都想要的机会。
“在实验室工作的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的关照,我学到了很多。”她感谢完,又道,“当然,我也对你们做了很多贡献,我心里清楚。”
“是。”邬正博皮笑ròu不笑,说,“过去的日子,合作愉快,以后也祝你好运。”
杜若:“好运倒不必,我现在的一切,不是凭运气来的,是实力。”
邬正博耸了耸肩:“行。是实力。”
就这样风平làng静地决裂了。
杜若虽说理智上能理解,可qíng感上还是一肚子的难受和苦闷。
她不想露出太落魄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了,镇定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把重要物品装进纸箱。
可打开自己柜子的一刻,她心一凉,她的惯xing测量单元不见了。
她立刻回头,盯着他:“我的惯xing测量单元呢?”
邬正博脸色也变差:“不行。”
杜若吃惊,这会儿是真生气了:“那是我自己研究改善的!”
“这个实验室里,任何人做出的任何提高和改善,都归orbit团队所有。这是我们的规矩!”邬正博也恼了,扔给她一张纸,“你进实验室时签的协议,自己看。”
杜若抓起那张纸,就见条款中有一项:“实验室助理工作期间对任何项目的所有提高与改善,归orbit团队所有。”
她一瞬间只觉一阵绝望从头灌到脚底,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历届来做助理的学生,都是这样。你不可能是特例。”邬正博qiáng势道,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红包,推去桌子那边,“这是你这段时间做助理的工资。一分不少。”
“收好了。”他说,“这是你应得的。”
第36章 chapter 36
chapter 36
杜若抓着那一叠钱, 发泄般拼命跑回宿舍。|冲进门,室内昏暗一片,一个人也没有。
胸腔中涌动的恼怒羞愤并没有因疾跑而泄去半点, 倒是酸痛了一天的脚痛得更加钻心。
她一瘸一拐到桌前坐下, 提着气, 小心翼翼脱掉高跟鞋, 脚踝和脚趾上的水泡瞬间刺痛起来。
她眼睛湿了,qiáng忍着, 眨去水光。她咬着牙独自坐了很久,越想越气, 越想越苦, 实在没办法, 在宿舍群里发了条消息:“你们能不能回来, 出事了。”
发完消息, 眼眶又发cháo了,她放下手机, 埋头趴在桌上。
一刻钟后,夏楠、邱雨辰和何欢欢全回来了,推门便问:“出什么事儿了?”
杜若努力镇定下来, 把事qíng始末讲了一遍。
何欢欢听完, 当即就叫:“什么?他怎么这么无耻啊!一点儿看不出是那种人!”
邱雨辰比较理智:“你先别骂人,创业团队都这样, 站在他们的角度, 也正常。人家比我们qiáng, 这就是现实。”劝导完却叹息,“可没想到会让小糙碰上。”
杜若眼睛又有些红了:“他们不想要我入股,只想招助理。维护自己的利益,我理解。
可我的imu跟他们没任何关系,没人帮我,全是我一个人做的。没进实验室前我就在做了,查资料,做实验,换材料,找公式,几个月的成果!”
何欢欢过去抱住她的脑袋摸摸:“你别急呀,我们一起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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