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一看,王夫人正拿着瓢,徒劳地往外舀水,王校长往身上系雨披,似乎正要出门。
林媚忙问什么qíng况。
王校长匆忙套上雨鞋,“四堰河凌晨决口了,咱们下游这一片全淹了,学校地势高,十几个住在附近的孩子和家长都自发地跑去了学校,可是水势太大,学校也淹了,现在被困在了教室里……咱们已经有两个老师过去帮忙了……“
林媚忙说,“我也去。”
“林老师,你就在屋里呆着吧,水不知道淹到有多高了……
林媚坚持,“我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越往学校方向去水越深,等到了cao场,已经没过了大腿根。
水流打着旋儿,把人往更低处的地方推去,人站立困难,行走更困难。
水顺着低矮的窗子哗哗往里灌,十几个孩子被学校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集合到了一个教室里。桌子拼到了一起,孩子们就依偎着站在桌子上,然而水已经快要没过桌子腿,过不了多久,孩子们全要泡在水里。
林媚和王校长蹚着水,互相搀扶着走到窗户外面,扒着窗户跟里面的两位老师对话,“qíng况怎么样?”
教数学的张老师抹了一把脸,“不行,我试过把娃儿背出去,没走几步就回来了,水流太急,怕把娃给摔了。”
王校长焦头烂额,“这可怎么办?”
林媚四下望了望,“有梯子吗?咱们搭个梯子,先把孩子挨个抱上楼顶,再想办法送出去。”
“梯子有!”一个孩子高声说,“在三年级教室!”
林媚让校长站在原地,自己手扶着墙壁,一点一点费力地往三年级教室挪去。
捏着门把手,把门打开,一股粗壮的水流顿时冲开了门板,灌进教室里。
林媚差点儿被水流裹得摔倒在地,死抱着门框,等水势缓了些,再贴着墙,一步一挪。
梯子放在对面墙根处,林媚摸到了,却发现根本没法在这样湍急的水中扛着出去,便把梯子放倒,浮在水面上,慢慢地往外推。
被水裹着,稍不留神就得一个趔趄。
水冷,风大,蹚一会儿,便觉得力气正在飞快地流逝。
天上暗云堆积,似乎还有bào雨将至。
·
凌晨一点,铜湖市武警机动中队的营房里,骤然响起紧急集合的哨声。
五分钟,所有沉睡中的战士在cao场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中队长陆青崖立在队前,敬了一个军礼,声音洪亮道:“铜湖市雄化镇四堰河河堤出现决口!应总队汛期工作部署,中队立即开赴雄化镇抗洪抢险!”
动作迅捷,步调一致,中队除留守营房的一个排,其余90多人纷纷坐上运兵装甲车,与铜湖市消防支队的两支中队,一同向雄化镇进发。
陆青崖和沈锐坐在吉普车里,窗外夜景急速后退。
沈锐看了陆青崖一眼,“……林小姐支教的地方是不是在雄化镇?”
四堰河河流地势高,汛期时水平面高出雄化镇的平均海拔,一直以来,就是铜湖市防汛工作的重中之重。七年前,四堰河也出现过一次大的决口,那也是陆青崖第一次执行自然灾害抢险任务。
陆青崖“嗯”了声,摸出手机,给林媚拨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深夜,也属正常。
他没再打,把手机揣回口袋,经沈锐同意点了支烟,抽了几口,把此刻过于私人化的担忧压下去。
两小时后,近300人穿着救援设备的队伍,在河堤上集结,与当地的gān部汇合,商讨解决方案。
溃口长达30米,湍滚汹涌,这种qíng况之下,投沙包显然无济于事——水làng湍急,沙包一丢下去,立即便会被冲走。
观察过形势以后,最后定下第一个行动方案:战士们绕到下游,在河流中拉出一条钢索,在钢索的助力之下打上木桩,再抛投沙包。
应急探照灯she出白闪闪的灯光,照向河流中心,两名战士游到河对岸,向河中伸出钢索。
随后,陆青崖和消防一中队的王队长跳下水,捏着这一岸的钢索,奋力往河流中间走去,试图让两根钢索合拢。
水深齐腰,越往中间去,水流越急,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
陆青崖率先走到了河流中间,伸出手去够另一端伸来的钢索。
忽然,一股浑浊的水làng打来,裹着砂石、枝叶,带着巨大的压力冲击而下,铜墙铁壁一样把人往前一推。
陆青崖顿时失去中心,脚下打滑,往河水中扑去,一个làng头拍来,带着泥沙的河水呛入口中。
陆青崖奋力仰起头,手臂猛一用力,捏着钢索勉qiáng维持住身形,高喊:“王队,你别过来了!”
待这一阵急流过去,他抓着绳索退回岸边。
泥水呛得喉咙发疼,嘴里一股怪味儿,他呸了两下,也顾不上了,直接向支队副参谋长李钊平汇报,“人站不稳,即便绳索合拢了,木桩也打不了。”
天上还飘着雨,穿着橙色荧光背心的战士们立在被沉沉夜色笼罩的河堤上,听候下一步的指示。
镇政府的领导在跟李钊平讨论目前的qíng况,“……农田和鱼塘都淹了,下游的兰桥村、新风村受灾严重,我们已经派出gān部救人了,但农村地区居民住得分散,进展十分缓慢……”
陆青崖从沈锐手里接了一瓶水,正在漱口,听见“兰桥村”三个字,心脏顿时一提。
救灾现场即是战场,容不下太多的私人qíng绪。
陆青崖定了定神,继续参与探讨第二套作战方案。
天气预报中午十二点还有一场qiáng降雨,他们必须在九小时内把溃口堵上。
很快讨论出了结果:用钢丝扎出四五米长的铁笼子,把沙包装在铁笼子里,再用挖掘机把铁笼子抛下去,补住溃口。
上堤的路不通,挖掘机无法开进来。
约三百名战士兵分两路,一路帮忙疏通道路,一路去附近的砂石厂装填沙包。
天上还飘着雨,探照灯下,战士们埋头苦gān,以最快的速度,用铁铲把沙土装入编织袋中。7万多个编织袋,他们要赶在明天中午第二轮bào雨来临之前装填完毕。
在高度集中和紧张之下,累的感觉很快消退,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夜色之中,橙色的背心汇成了一股溪流,联通了砂石厂,运输卡车和堤岸。
没有一人叫苦叫累。
手套磨破了,扔掉,直接用手。
帽子湿透了,摘下来抖一抖,继续戴上。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天光大亮的时候,7万个沙包终于全部装填完毕。
他们却一刻也没有休息,把沙包装上车,装不下的,就流水线运输。
五十斤重的沙包,一个接着一个,一刻不停地在战士地手臂之间,向着远处地堤岸传递下去。
溃口附近,铁笼已经扎好了。
很快,第一个铁笼被装填完毕,十几人抓着铁丝,喊着一二三,把笼子推下水。
第二个、第三个……等第七个铁笼子下饺子似的落水之后,溃口处的水势终于减缓。
河流中间的部分,人力不能及,大家把装好的铁笼子推上挖掘机的铲斗,再由人工cao作,把铲斗中的沙包和铁笼子推入河水之中……
整整8小时不眠不休的作业,到中午11点,缺口终于被沙包组成的屏障成功堵住。为了加固工程,又在沙包的外围,打下了一排深入河chuáng的木桩。
缺口的每一处都检查之后,这一晚的抢险工作,终于鸣金收兵。
没有人说话。
年轻的战士们直接在堤岸的泥地上,在没有抛投完的沙包上或躺或坐地睡着了。
他们实在太累了。
半小时后,随军的医疗兵上了堤岸给战士们医诊,一车热腾腾的盒饭也送了过来。
陆青崖拿矿泉水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些,站起身到堤岸上去巡视。
关逸阳恢复得快,已经端着盒饭生龙活虎地跟李昊聊起来了天,虽然多半是他叽里呱啦一大串,李昊才回他一个“嗯”字。
再往前看,虞川手里拿着帽子,整个人死鱼一样地摊在沙包上。
陆青崖走过去,拿沾着泥水的靴子踢了踢他小腿:笑问:“还站得起来吧?”
虞川丢给他一个“当我死了”的眼神。
“那边有盒饭,过去领一盒,吃点热的,去车上休息休息。”
虞川“嗯”了声。
陆青崖又继续往前走,却见一个医疗兵正在往姚旭手掌心里上药。
“怎么了?”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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