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看着他,冷淡地说:“一台dv,一些毫无专业意识的演员,一个蹩脚的剪辑……你今年是二十二岁吧?为什么我感觉你对你自己兴趣的态度就像小孩儿玩儿泥巴一样敷衍?很抱歉,我没兴趣陪你玩泥巴。”
“现在我是个学生,当然不会有多少成本能够投入进电影拍摄里。”
李许默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
“好的,你加油,再过两年你毕业了,记得把这个借口更新换代。”
“你女朋友的嘴里有刀子,我跟你说,这不算什么,她心里有毒你知道么?”坐在西北的小馆子里吃着烤ròu串儿,李许默瞪着肖景深,“她能一下子就切到一个人最痛的位置上,她跟我说了那句话之后,我连着半个月都睡不着,一闭眼不停地问自己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后来我就有了一个毛病,不端着我的dv到处跑,我就心慌。结果……”
手里握着木头签子,李许默摊手,脸上似苦似甜。
“硕士学位没拿到,家里断了我的钱,我只能回国,靠着拍广告和微电影自己养活自己……我拍了整整六年,头两年就住在京城的地下室里,五百块钱一个月的房租我还是跟人分摊的。你说桑杉这个人是不是有毒?”
喝一口凉白开,肖景深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还笑!”
“我女朋友一直都是这样。”跟她接触过,才知道她到底有多特别。
李许默瞪眼:“一直都这样坏?”
“是好,举世无双的好。”
第82章 好坏
一块烤羊ròu嚼在嘴里,李许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恶心,可能是桑杉这个名字和“好”放在一起产生了让他接受不能的化学反应,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笑容实在是太腻歪了。
跟他平时那种乐呵呵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却十分真实。
嗯,真实。
嗯?真实?
跟店老板要了一份凉拌豆腐皮去掉嘴里的油腻味道,李许默继续说道:“我在京城再次看见桑杉的时候,那一瞬间,我恨不能跟她同归于尽。”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她的提醒,自己完全可以过上自己规划过无数次的人生,回国,进证券公司或者投资银行,初始年薪几十万,以后年年陡增,三十岁之前在京城买房,三十五岁之前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做妻子,生一两个孩子,再把从小就培养他们,让他们再去接触更高的社会层次——就像他父辈做的那样。
可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自己疯了,丢掉了学位,成了个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北漂,过着他曾经最害怕的生活——落魄着、穷酸着,把过去的自己完全丢掉,遭受着别人的白眼和讥嘲。
哪怕他当时已经在圈子里翻滚了五年,除了收入增长之外还自费进修了导演课程,他心里的那一簇火苗还是燃烧着的。
那时的the king已经成了国内人气最高的组合之一,换言之,桑杉可以说是已经崭露头角,在娱乐圈里的能量远远大于他这个不入流的小导演。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一别经年,她是the king新mv挑选导演的考官,而李许默自己呢,是怀着渺茫希望参加选拔,甚至在两天之前还因为进入第二轮而欣喜不已。
“李许默先生?”
桑杉还是这么叫他这个曾经的学长。
听得李许默一阵苦笑。
别人都叫这个年轻的女人阿sun姐,可他叫不出口,于是尽量挺直脊背站着。
“您的个人风格很突出,可是不适合这次the king的歌曲风格,希望以后有合作的机会。”她神色平淡,仿佛两个人从来就不认识。
走出大楼的时候,李许默甚至不知今夕何夕,过去的种种因为故人重逢而翩跹于眼前,他一点都不觉得惊喜,那种莫名的愤恨也不见了,什么都没了,可他还得面对自己的未来……不对,连未来也说不上,他还要抱着自己的样片儿考虑自己的下一份活儿,是接个广告,还是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找几个便宜的小演员拍个小电影,再托关系挂到视频网站上……
“你告诉我,她坏不坏?”
肖景深不说话,笑着摇摇头,仰头喝了半杯凉白开。
李许默说到兴起,忘了肖景深喝的是水不是酒,跟着他的动作也仰头来了一口。
“你觉得她好,绝对是因为爱qíng使人盲目啊,老肖。你知道她多坏么?她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把我的样片给了一个叫张建新的投资人,我还在那儿找活儿呢,一下子就有钱了,就能拍自己的电影了。”
“噗!”肖景深差点呛到。
苦心为自己的老学长拉来了投资,这都不叫好人的话,还有什么能被称之为好呢?
“桑杉绝对是故意的,你知道么?她知道怎么让人舒舒服服,也知道怎么像一根刺一样扎得人心里发疼。做那么一点儿好事儿,都要用对方最讨厌的方式去做,转过头来,她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是好人,你连抱怨都说不出口,还得在心里谢她。”
李许默也许是喝多了,话越来越多,逻辑也变得松散,肖景深听着,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停不下来。
是骄傲,是高兴,是理解……
他分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快乐可以被分成几块儿,可是他知道,每一丝甜蜜上面,都有桑杉的名字。
导演醉眼朦胧地看着肖景深的笑脸,心中不禁后悔,如果早知道跟他聊桑杉就能看见他毫无防备的样子,那只要在片场不停地骂桑杉就好了嘛,又何必跟那个讨厌的家伙做jiāo易。
晚上十一点,小餐馆的老板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店里唯二的客人,肖景深看着外面的路上行人寥寥,结账之后扶着李许默离开了餐馆儿。
打包的一斤羊ròu串塞给了副导演,喝多了的李导演jiāo给他的助理,高大的男人伸了个懒腰,回房间睡觉。
用房卡开门的时候,他偷偷笑了一下,此刻,他的心qíng就像是一个孩子打开了魔盒的一条fèng,为其中透出的绚烂光彩而惊喜不已。
第二天拍摄的是嬴政和扶苏对峙的戏份,在这一场戏之后,扶苏就被一纸诏书遣去边疆,修建长城,抵御外族,再也没见过他敬之爱之的父皇。
整场戏分成了六节拍摄,肖景深所饰演的赵高作为一个背景板,在前两节的时候要站在扶苏身后,最后一节的时候,他还要当一个长镜头的背景板。
李许默揉了揉额角,昨天喝酒喝狠了,今天有点儿不舒服,身体上的不舒服可以克服,心里的……却在愈演愈烈。
没错,肖景深那个家伙,他又开始了他jīng准的、模式化的、仿佛把他这个电影当成流水线一样拍摄的虚假表演。
在心里默默运气,李许默决定还是按照桑杉给他出的主意来,他指了指一台摄像机。
“老肖,拍三四五节,你也端一台机器。”
肖景深在人们同qíng的目光里脱下了赵高的外袍,端起了摄像机。
“扶苏,你可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三皇不如寡人,五帝亦不如寡人多矣,何谓皇帝,寡人便是这世上第一个皇帝,前人不曾做到之事,寡人做到了。来日寡人之功业,亦是前人所不能想。区区几卷竹简,就想教寡人如何治理天下?”
一步,又一步,嬴政走下王座,站在他儿子的面前,眼神平淡无波,语气却像是一座山,沉沉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扶苏没有退后,他恭谨地保持着自己的姿势:“父皇有千秋未有之功业,也该有千秋未有之心胸,天下初定,黎民只求休养生息,严法苛政非长久之策……”
“扶苏,你是我的儿子,我曾以你为荣。”
肖景深的手抖了一下。
陆丛伟把这段话说得太温和了,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父子,在短暂争吵过后,父亲表达了自己的失望。
这样的温和,让肖景深的心头没来由地一痛。
“父皇,我一直将您视为自己的荣耀,无论昨日今日,抑或明日。”
可是你的父亲还是把你赶走了,你的骄傲与孺慕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父亲养大了一个又一个的野心家,他们像láng一样,寻找机会就要咬死你。好在,那个时候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端着摄像机,男人有一瞬间的怔忪。
第三节 和第四节在重来了三四次之后就拍摄完毕,李许默叫着肖景深一起来讨论他们拍摄的片段。
“导演,您这个镜头用的太大胆了。”
肖景深发现在第三四节,李许默有一台机器用的是广角镜头,整个大殿被他拍的更加广阔,在yīn暗的气氛中像是一只随时可能吞噬掉扶苏的怪shòu。而嬴政站在这样的yīn暗中,却依然像是个绝对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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