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浦身任刑部侍郎多年,只有他不想关心的事qíng,没有他想关心而怀疑不了的事qíng。
先是萧淮为着宋姣大闹韩府,接而韩述华bào毙的消息又逐渐传开,进而温婵死了的当口,韩顿还如此照顾沈家,沈若浦不可能不起疑。
果然他深深沉了口气,左肘搁上桌面:“你跟韩老夫人何以结下这般大仇?!”
“我也不清楚。”沈羲道,“可能她本身就是这么心胸狭隘的。再者她们权大势大,定是以为能随便拿捏我才这样。”
她也只能这么说,总不成还jiāo代出来,让他也顺藤摸瓜地去查她跟徐家的瓜葛。
沈若浦盯着她看了半晌,便就说道:“这阵子你就不要出去了!你伯父叔父都该回来了,家里事多。”
到了这会儿他哪里还看不出来温婵的死跟她和萧淮也有关系?
他简直难以相象这俩背地里到底gān了些什么!
但他又不能深究,到底他这孙女婿也不是太好惹。
“我知道了。”沈羲看出他的忧心,乖顺地道。
她知道他在忧心什么,韩顿虽然许了两个官职给沈家,可是韩家赔上了两条人命,还因为宋姣的事丢了大脸,这梁子无论如何是结下了。
朝中虽然不见得个个文官都对韩顿心服口服,可终究他是首辅,又是毕太傅认下的门生,没有人敢跟他作对。
而沈家如今又跟燕王结了亲,这位置就处得十分之尴尬了。
韩顿怎么可能会甘心让沈家在他手下走起来?
所以,他要对沈家下手也是迟早的事。
而沈家有事,萧淮不可能不伸手,这样一来,韩顿与萧淮正面jiāo锋也是迟早的事。
说到底,沈家在朝上已成了异类,在几乎所有文官都依附着韩顿的qíng况下,沈家却只能坚定地站在萧淮以及燕王府这边。
“祖父,让您受累了。”她诚心地道。
“说什么傻话呢?”沈若浦抬眼嗔她,“理亏的是韩家,咱们人微言轻,但也没有伸脸出去让人打的道理不是?
“再说没有你们,你伯父跟三叔也调不回来。谁能保证仕途一帆风顺呢?即便没有韩家这桩,也不能说咱们家日后就一路太平。
“沈家不比世家,但没有软骨头,咱们尽人事知天命。”
沈羲本来还担心以他优柔的xing子或会责怪她给沈家带来麻烦,但到这里心里也不由涌起阵暖意。
果然沈崇信夫妇的仁厚不是白来的,没有他的胸襟,又哪里养得出那样的儿子?
这几天她果然就安心帮着huáng氏打理起家务来。
贺兰谆收到书塾里送来的消息时是在沈羲着人送信的翌日下晌。
他在玉阑殿里支颐思索半晌,招来侍官:“沈家两位大人什么时候到任?”
“据说沈崇义大人五日后将到京,沈崇光大人要晚些,大约得十来日后。”侍官道。
贺兰谆望着窗外huáng叶,没再说什么。
沈崇义与沈崇光这几日都已先后到府了。
作为长子的沈崇义已经年近不惑,身材有些发福,但是眉眼和善,对小辈们也很宽厚,没有什么脾气。
裴姨娘说他似老太太吴氏,而xingqíng应是随了沈若浦,父子俩都对自己家里人狠心不起来的那种。
他将入兵部任职郎中。
而沈崇光入礼部任职员外郎。这是韩顿临时从自己所辖的礼部下属抠出来的一个职缺。
正因为韩顿自己管着礼部,所以这也是沈羲比较关注的一点。
礼部属员必然全听着韩顿的,沈祟光若去那里,必须得打起十二分jīng神。
沈崇光个xing较沈崇义较为外放。
他们纷纷前去见礼的时候,他个个都问了几句话。
沈羲上前见礼的时候他侧着脑袋多看了她两眼,那目光里不是猜疑不是探究,而是并不掩饰的好奇。
许是不明白她怎么就让萧淮给瞧中了?
不过不管怎么看这目光倒是都让人感觉不出恶意。
第295章 年轻太后
对沈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指摘不出什么错处,对庶出的女儿确是亲厚和蔼了几分。
但冷静想想,这四姑娘沈蘅自小跟在他身边长大,qíng分不同些却也正常。
说完话他便着人搬出一堆的手信来,让沈蘅的生母乔氏发给众人。
乔氏先发给沈羲,堆着笑想要来拉她的手,被沈羲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发到沈嫣这里,乔氏本来笑微微的脸上忽然就多了些局促。
沈嫣斜眼冷笑了声,她就更加无措起来,二十几岁的妇人,头低着,生生拗出了几分楚楚可怜。
沈羲推了沈嫣一把,沈嫣这才接下。
这边厢沈崇义脸色已经不那么好看。
沈羲笑着道:“多谢三叔还惦记着咱们,舟车劳顿,您也累了,我们就先告退。”
出来后她直接拉着沈嫣到了抿香院,沈嫣眼圈已经红了起来,手里的东西也咚地砸在地上。
“我虽然没有个好娘,却也不吝要这么个不要脸的狐狸jīng来当的‘后娘’!如果不是她,我也不见得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说完她遂伏在案上哭起来。
沈羲知道她是气话,等她发泄了会儿才说道:“出了这个门,可就再不能这样了。
“你当着他的面跟她摆脸色有什么好处呢?回头吃亏的还不是你?你好歹也是活过一遭的人,怎么还看不透?”
沈嫣听到这里哭声静下,半刻后抬起头来:“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母亲毕竟是败在我手里的。
“眼下看到她这么风光,日后这三房便是她的天下,我心里又如何平静得起来?
“我不会了,我知道他们同声同气,我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说完她把眼泪擦了,就着她的妆台整起妆来。
沈羲其实还想说两句什么,想想又还是咽下去了。
这乔姨娘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如今正室没了,这一回来又哪里可能消停得起来?
凭她也是cha不得手的。
韩家这里,韩顿已被下旨夺qíng,出了温婵七七之后便将回朝理政。
因这回还是毕太傅也出面请旨,因此士子们倒没有什么太多反响。
一则温氏毕竟还有被褫夺诰命的事qíng在前,百姓议论并没有并压下,对温氏的死未免懈怠。
另则韩顿贵为首辅,又且年轻有为,如今大周正百废待兴,真让他突然辞官丁忧显然也于朝堂不利。
于是这些日子他便一门心思料理起丧事来。
作为承重孙,他自然担起了所有职责。韩建彰反倒只能打打副手。而女眷这方面则以穆氏为主。
穆氏原本就已经掌上了中馈,如今温婵已死,唐氏又早已退居后院吃斋礼佛,她这位首辅夫人便当仁不让成为了韩府新的当家主母。
“太太,宫里太后着人送来了一桌斋席。”
穆氏正在庑廊下吩咐婆子下去办差的时候,丫鬟明珠便就匆匆过来禀道。
如今温氏殁了,韩顿的父亲也早就过世,府里如今便尊唐氏为太夫人,尊了她穆氏为太太。
她转身在廊下定了定,半刻才道了声“好”,迎向前院。
到了垂花门下秋氏已经在与慈宁宫太监周福安说话。看到她来了,忙迎上道:“周公公还有话传达。”
周福安脸上堆满笑走过来,掏了封封好的信笺给她:“斋席已经送去灵堂了,太后这里有旨传给阁老,阁老忙着,小的便就只好请夫人转jiāo。有劳了。”
穆氏看了他一会儿,扬唇接过来:“好。”
夜里韩顿回房,看到小圆桌上摆着封封好口子的信笺,拿起来看到那字迹,便就立时抬头看向正替他铺chuáng的穆氏:“这谁放的?”
“我放的。”穆氏走过来,温声道:“周公公说是寻不到你,就托我转jiāo了。你快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说完她颌了颌首,便就退出去了。
韩顿直到她消失在房门外,这才收回目光,对着烛光静默起来。
冬月里夜色如水。
一骑马儿趁夜到了宫门下。
韩顿入了午门,将马递了给侍卫,直接奔往了乾清宫。
郑太后正带着小皇帝在薰笼旁翻史书,小皇帝闷不吭声,殿里只有郑太后不紧不慢的声音。
韩顿随着周福安进了帘栊,跟众人摆了摆手,然后便就轻轻咳嗽了两声。
母子俩皆抬起头,郑太后抱怨道:“绍逸你快来,还是你有办法,来教教慎儿。”
小皇帝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垂了头下去。
韩顿走过来,半蹲着看了看书的内容,然后似笑非笑望着她:“真是让我来授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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