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山时,义父家里并不富有,奴仆不多,师兄妹几人常常自己下厨弄宵夜吃食。
何蓑衣是大师兄,经常会安排师弟师妹做事。
钟唯唯听他这样安排,自然而然应了好,示意钟袤:“阿袤来给我搭手。”
重华冷了脸。当着他的面,姓何的老菜帮子、黑心鬼就敢指使钟唯唯做事?
何蓑衣含着笑,斜瞟重华一眼,缓缓说道:“对了,我想吃清蒸田jī。”
钟唯唯低着头在洗手,响亮地回答了一声:“好!”
☆、316.第316章 大师兄和二师兄(2)
重华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的阿唯,打扇子他都怕她手酸的阿唯,大热天的守在灶台前给黑心鬼蒸田jī吃?
何蓑衣肆无忌惮地凝视着重华,唇角勾着笑意:“盐放淡一点儿,加点儿土砂仁,灶台上方吊得有。”
钟唯唯立刻问道:“阿兄的胃又不舒服了吗?我再给你熬一碗小米粥吧。”
重华眼里杀气四溅,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何蓑衣微笑着扬起脸来,道:“好啊,很久没吃你做的饭菜了。二师弟口味略重,不爱吃这个,你记得另外给他做一锅爆炒田jī。”
钟唯唯已经进了厨房,响亮地回答:“好!”
何蓑衣举起茶杯,云淡风轻地向重华致意:“陛下请饮茶。”
按着从前的套路,重华此刻应该把茶具全部打翻,跳起来闹上一场。
然后钟唯唯就会怪他小气,何蓑衣就会劝架。
他觉得何蓑衣yīn险不要脸,忍不住就想戳穿何蓑衣。
何蓑衣真诚赔礼道歉,把他指责的所有罪名全部认下来。
钟唯唯就会劝他算了算了,其实心里是认为他无理取闹。
他气不过,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想争个明明白白。
何蓑衣再次认错退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如此周而复始,成为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他越来越恨yīn险卑鄙的何蓑衣,钟唯唯越来越觉得他不讲道理很小气(好吧,本来也有点小气)。
简直成了死循环。
但是这一次,重华没有再上当,再发作。
他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何蓑衣,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和气诚恳的笑容:“大师兄年岁已高,身子大不如从前,是该注意保养了。”
到底是做了皇帝的人,段数高了不止几倍。
何蓑衣含在口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匆忙用袖子掩住口,咽下去了,笑道:
“陛下说得是,只是您也要注意,不然说不定到了糙民这年纪,身子被掏空,还不如糙民。”
你才被掏空呢!你全家身体都被掏空了!重华微笑着,手一抖,一杯茶全泼到了何蓑衣脸上。
何蓑衣没出声,倒是小书童夏栀大叫起来:“哎呀!何爷,可烫着您啦?”
又叫钟袤:“小公子快拿凉水出来!何爷被烫着了!”
“对不起师兄,手抖了。”重华不紧不慢地起身。
一手托住何蓑衣的手肘,手下暗暗使劲,一手抓了自己的袖子去给何蓑衣擦头脸上的茶水。
“怎会烫着?”钟唯唯听见声音,舀了一瓢凉水出来,恰好看到重华温qíng款款地给何蓑衣擦头脸上的水,就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担心这俩人会当面撕起来,还好,还好。
“大师兄说了个笑话,我一时没注意,不小心把茶给泼了。阿唯你快去找点蛇油膏来。”
重华面不改色地说着话,手拿着袖子,在何蓑衣脸上用力按紧,重重擦过。
他是习武之人,膂力极大,虽是丝绸,这样摩擦着也很是疼痛。
然而何蓑衣始终面不改色地微笑着,缓缓握住他的手腕,和气地道:“陛下终于长成,为兄十分欣慰。”
二人较着劲儿,一个非得给对方擦脸,一个紧紧攥住对方手腕,不许他动。
钟袤和又又站在一旁,沉默地盯着他们俩,都聪明地没有出声。
等到钟唯唯拿了蛇油膏出来,这两个人同时动了。
何蓑衣笑吟吟地把重华的手挥落:“不过小事而已,糙民不敢有劳陛下。”
重华就势松手,接过钟唯唯手里的蛇油膏,歉疚地要给何蓑衣搽药:“师兄怎能说是小事呢?都烫红了。”
“真的没事。”何蓑衣在心里翻个白眼,茶水本身并不烫,这分明是被他用袖子擦红的好啵?
重华坚持:“从前都是我不好,任xing胡为,总和师兄瞎闹,你不让我给你搽药,就说明你记恨我。”
这话是何蓑衣从前经常对他说的。
几次三番挑得他发作动手,闹腾一回之后,迫于师父和钟唯唯的压力,不得不假装和好。
何蓑衣总要当着师父和钟唯唯的面恶心他,要么扶他起来,要么给他整理衣服什么的。
他不gān,何蓑衣就会说:“师弟不肯让为兄扶,不肯让为兄帮你整理衣服,是因为还在记恨为兄吗?”
委屈如他,只能忍着恶心接受何蓑衣的“好意”和“大度”。如今他总算可以以毒攻毒了。
何蓑衣眼里绽放出异彩,显然也是想起了往事。
轻轻一笑,坦然让重华帮自己搽药:“陛下做了皇帝,反倒比从前更加友爱,真是让糙民刮目相看。”
“这不算什么。”重华借着搽药的机会,趁钟唯唯不注意,在何蓑衣耳边轻声说道:“师父临终时和我说了一句话。
他一直都知道你在gān嘛,惩罚我是因为想要磨炼我,托你的福,我入宫第一天,就知道了该忍的一定要忍。”
说完立刻后退一步,把蛇油膏递给李安仁,笑眯眯地注视着何蓑衣,和钟唯唯说道:
“师兄年纪不小,给师兄找个师嫂吧?师父一直都记着这事儿呢,他特别害怕师兄不肯成亲,将来孤独终老,烧纸的人都没有。”
何蓑衣面色微白,难得沉默地没有反驳重华的话。
重华笑容不改:“师兄不说话,就是首肯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师兄才名满天下,正好来帮我的忙。
四品以下的官职,任由你挑。其他的,居所也好,师嫂也好,都jiāo给师弟来安排。
荣华富贵,声名权势,只要我有的,绝不吝啬。就不知师兄是否愿意施以援手?”
何蓑衣注视着重华,勾起唇角,沉声道:“陛下真是慡快极了。”
钟唯唯觉得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和从前不大一样。
从前经常都是大师兄和气自如,重华bào跳如雷;现在却颇有些势均力敌的意思在里面。
她想要打个圆场:“还想吃点什么?”
重华淡淡地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何蓑衣挑挑眉,直视着钟唯唯:“我就爱吃你熬的小米粥和清蒸田jī。”
☆、317.第317章 大师兄和二师兄(3)(求月票)
原本是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做点爱吃的好吃的,心里高兴,这两个人却又开始折腾上了!
钟唯唯有点心烦,摘下围裙一扔:“我累了,不想做。”
也不管何蓑衣和重华是什么表qíng,只管坐下来考钟袤:“这些日子都读什么书?”
钟袤乖巧地回答:“阿兄在教我四书。”
见钟唯唯脸色不好看,何蓑衣和重华对视一眼,都收了挑衅的神色。
重华挨着钟唯唯坐下,悄悄握住她的手,扮演起好姐夫的角色:“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钟袤老老实实回答问题,钟唯唯也没有挣开重华的手。
何蓑衣微微冷笑,弯腰捡起钟唯唯扔下的围裙,往厨房里去。没多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切菜的声音。
怎能他们全都坐着,却让大师兄一个人忙碌?那像什么话?
钟唯唯听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打算起身去帮忙。重华按着她的手不许她动,指挥李安仁和小棠:“杵着gān嘛?”
小棠和李安仁看了一场jīng彩好戏,还没回过神来,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起往厨房跑去。
很快何蓑衣就被小棠、李安仁、王嫂联手挤出来,他也不往钟唯唯等人身边凑,而是拿个小马扎,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
他没有穿宫里准备的新衣服,还穿着他那身已经半旧的棉布长衫,笑容淡然安静,眼神温和。
日光自他头顶的葡萄架上散落,斑驳跳跃,将他的脸照成了浅金色。
温柔、安静、美好、gān净,却又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冷清之感。
钟袤开始心不在焉,时不时往何蓑衣那里瞟。好歹也是一手带大自己的人,这样被隔离到一旁像个外人,反正他是做不到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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