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郎的职责是记录皇帝平时的言行大事,季末时送jiāo史馆载入史册。
钟唯唯的确有一份记录了永帝最后时光的起居录,不过她已经亲自送到史馆封存了,这个罪名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她冷淡地道:“我早已送jiāo史馆封存,收条在我手里,史馆也有存根,杨总管要看吗?”
“看什么看?史馆根本没有,由此可见你手里的收条是私造作假!你肯配合那是最好,不肯配合的话……有得你的苦头吃!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就是要严办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杨尽忠狰狞了脸色,大吼一声:“给我搜!”
众士兵一拥而入,翻箱倒柜,掘地三尺,转眼间就把原本整洁gān净的小院弄得一片láng藉。
钟唯唯冷眼旁观,她倒是要看他们能搜出点什么来。
自入京入宫以来,她行得正站得直,从未做过任何欺心之事,就算是想污蔑她也得好好想个借口才行。
一无所获之后,杨尽忠把目光投向小棠,小棠紧张地抱紧怀里的包裹。
杨尽忠狞笑一声,指着小棠怀里的包裹:“我怀疑先帝起居录就在那里面!”
士兵如láng似虎地冲过去,将包裹打落在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随之传来。
小棠嚎啕大哭,蹲下打开包裹,珍贵的墨玉牙瓷茶具已经跌落成粉,再不复之前的美丽。
钟唯唯涨红了脸,用要吃人的目光恶狠狠瞪向杨尽忠。
杨尽忠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冷笑:“这是御用之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夹带私藏!”
两大颗眼泪从钟唯唯眼里跌落出来,她蹲在地上,无声地流着泪,小心翼翼地想要把那些碎瓷片拼凑起来,却怎么也拼不整齐。
杨尽忠把将碎瓷片踢得到处都是:“还以为你是先帝面前得宠的女官吗?告诉你,你的好日子来了!”
下巴一扬:“把这个欺君罔上,心怀不轨的狐媚绑了!”
“我和你拼了!”钟唯唯突然爆发了,她抱起一只小木箱子使劲朝杨尽忠砸去。
箱子是樟木所制,四角还包了铜皮,坚硬无比,杨尽忠惨叫一声,头破血流。
看着手心里的嫣红,杨尽忠害怕地往后连退几步,气急败坏地指着钟唯唯道:“给我打!打!打死这个坏东西!”
“谁敢?”钟唯唯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神却很坚毅凶狠:
“我是先帝亲封的六品起居郎,就算有错有罪也该朝廷审判,再由陛下定夺。区区阉奴,谁给你的胆子,居敢对朝廷命官妄言生死!就不怕剐刑吗?”
她在永帝跟前伺候四年,红人的威风尚存,原本已经围拢的士兵被她的凛然正气所迫,竟然没人肯听杨尽忠的,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杨尽忠大怒,朝自己带来的两个小宦官一抬下巴,两个小宦官立刻冲过去抓钟唯唯。
钟唯唯示意小棠快跑,大声道:“我有先帝遗旨,谁敢动我就是违逆抗旨!”
两个小宦官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杨尽忠心里有些打鼓,但想到韦太后的吩咐,就把心一横:
“骗谁呢?我还有太后娘娘的懿旨呢!拿的就是你这矫旨谋逆的东西!给我上!”
钟唯唯见他目露凶光,知道这次断难善了,什么先帝遗旨都不管用,便瞅个方向,转身就跑。
左闪右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逃出包围圈,还不及喘口气,就见一队刀枪森严的御林军把去路堵住了,不由哀叹一声,就连老天都要她死啊。
带队的御林军副统领郑刚中越众而出,神色冷淡严肃:“陛下旨意,召犯官钟唯唯入宫觐见!”
落到重华手里总比落到韦太后手里好。
钟唯唯靠在墙上喘粗气,杨尽忠凶神恶煞地追上来,扬起拂尘就朝她砸去。
钟唯唯不及闪躲,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郑刚中挥刀而出,将拂尘砍成两截:“奉旨办差,得罪。”
杨尽忠bào跳如雷:“你敢?”
郑刚中面无表qíng:“我不敢,陛下敢。”
杨尽忠不敢擢其锋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唯唯被带走。
☆、3.第3章 还我遗旨(1)
然而钟唯唯并没有见到重华,郑刚中把她带入宫中之后就问她要走了先帝遗旨,说是让她等候宣召,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钟唯唯有些支撑不住了,为了赶路,她早起只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冒金星。
总不能在这墙根下站一夜吧?她很快找到熟人:“陛下此刻在做什么?”
“陛下在太后娘娘宫里,陪娘娘进晚膳呢。”熟人的消息倒是灵通,奈何帮不了钟唯唯什么忙。
钟唯唯只好继续痴痴的等。
好不容易听见御驾来临、闲人避让的鞭响声,月已上中天,她伸长了脖子,使劲往前看。
一串灯笼迤逦而来,重华高高坐在龙辇之上,身上的玄色帝王袍服浸入夜色里,整个人模糊不清,高不可攀。
钟唯唯打起jīng神,深呼吸,静候,算着仪仗离她只有十步远的距离,猛然冲了出去,口里高呼:
“臣,钟唯唯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仪仗毫无停留,响鞭太监手里长长的鞭子像毒蛇一样地朝着她狠狠抽了过来。
钟唯唯吓得捂着头脸转身就往后跑,等她跑到安全的地方,重华的仪仗也越过她往前去了。
这是当上皇帝了,要特意摆一摆威风?
钟唯唯抬头看向龙辇,跪下再大喊一声:“臣,钟唯唯奉旨参见陛下!”
重华的背影巍然不动,端坐如松,根本不理她。
重华很快进了清心殿,除去贴身伺候和值日的宫人之外,所有人都离开了,场院里空dàngdàng的,只剩下面无表qíng的侍卫和又累又饿的钟唯唯。
钟唯唯揉着膝盖站起来,忿忿不平。
肚子饿得厉害,她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加上先帝驾崩时还受伤流了不少血,这一跪一站之间,她居然承受不住,一个踉跄就摔了一跤。
再爬起来就觉得很丢人,yù盖弥彰地狠狠踢了地砖一脚,小声抱怨:“这谁扫的地,这么大块石头都看不见……这不成心坑人吗?”
边说边偷看周边侍卫的表qíng,见大家都没注意她才算好受了点儿。
忽见一个内侍从清心殿里快步而出,站在台阶上大声喝道:“陛下问,罪臣钟唯唯,你是对朕不满吗?”
钟唯唯吓了一跳,这人不是坐在殿里的吗?
怎么她摔个跤,踢地砖一脚,他都能知道?
果然是把她弄进宫里来折腾出气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态度很好地否认:
“回陛下的话,罪臣是身不由己,老弱病躯它不听话。”
内侍去回话,钟唯唯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一扑扑到台阶下,准备往里冲:“陛下,陛下,先帝遗旨……请陛下允许臣辞官回家。”
“哗啦”一声响,侍卫手里的金枪一架,硬生生把她bī得后退了一步。
钟唯唯láng哭鬼嚎:“陛下,陛下,您不能不认账啊,先帝亲口允诺,又立下遗旨,白纸黑字……”迟差就没把父债子还说出口了。
回答她的是无边无际的沉默,侍卫除了不让她进清心殿之外,并不管她做什么,完全就是无视的态度。
钟唯唯喊了一会儿就不喊了,因为她实在是饿得没jīng神了。
她泄气地在最下一层台阶上坐下来,抱着肚子愁眉苦脸。
空气中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钟唯唯翕动鼻子,双眼放光。
一队貌美宫女迤逦而来,每人手里端着一只装满了食物的银盒,虽然盖子盖着,香味儿还是止不住的从fèng隙里飘出来。
御厨能gān,就算是素食也做得极好,钟唯唯陶醉地嗅着香味儿,分析着用了什么汤料,什么食材,煲了几个时辰,饿得简直想撞墙。
大殿的门敞着,钟唯唯能清晰地看到重华独自一人坐在席首,面前摆满了无数的珍馐美味,他却一直yīn沉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钟唯唯看到他的样子就来气,这么多好吃的还不满意,那是要怎么样!
要是换了她,一定吃光吃光全吃光!
她突然意识到,重华之前不是到韦太后那里去吃晚饭了吗?
怎么这会儿又吃上了?莫非,这母子俩又吵架了?
钟唯唯天马行空地乱想着,口里一点没闲着:“陛下,陛下,莫非您没有收到先帝赐给臣的遗旨吗?郑副统领拿给您的,您还记得吗?”
重华猛地一拍筷子,yīn沉着脸恶狠狠地瞪向钟唯唯,冷声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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