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烦躁地翻来覆去,明知自己是在做梦,所有的快乐都是在做梦,就是不愿意醒来,或许说是醒不过来。
接连几天,钟唯唯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睡眠极差,总是半梦半醒,哪怕就是滚滚也不能让她开怀。
所有人都当是她这段时间熬坏了,又因为李药师等人的死而耿耿于怀,才会发病,就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
唯有何蓑衣知道,真相并非如此,而是李药师说的大限已到,必须用药。
若不然,此生缠绵病榻,就真的永远都离不开九君山了。
他恨不得杨太医立时把药制好送过来,然而也只有静等而已。
第四天,钟唯唯发起了高热,烧得一塌糊涂,闭着眼睛只管说胡话。
小棠摸一把她的额头,被吓得半死:“许久没有这样病重了。”
钱姑姑满怀忧心,吩咐苗姑姑:“去请杨太医过来。”
杨太医忙得满头大汗,他毕竟不是毒道中人,虽然重华留他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盯着李药师,同时向李药师偷学本领的,但真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身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
李药师jiāo代过,钟唯唯这服药必须在年前服下,且服用之时,身体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因为解药同样xing烈,若是身体状态不好,很可能会被解药弄死,而钟唯唯现在的qíng况,明显就不适合服药。
该怎么办呢?杨太医一时下不了决定,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何蓑衣进来,稳稳接过他手里的药,淡然道:“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她若死了,你同样逃不掉一个死。可是她若活了,你就是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杨太医对上何蓑衣的眼睛,奇迹般地平静下来,皱眉问道:“可是老李曾经告诫过我,这药就算是给钟馆主按时服下,并让她平安渡过服药期,也还不算是就完全治好了。”
何蓑衣道:“是啊,老李还没有来得及把话给你说完,他就死了。他却是告诉过我的,这药服下去之后,也不过是暂时解了燃眉之急,阿唯她……”
他目光沉沉,眼睛有着与平时不一样的黑。
杨太医不知不觉跟着他点头:“对,因为这个药被东岭人做过手脚,破坏了部分药xing,钟馆主不会死,但子嗣一事,这一辈子都不用再想了。”
何蓑衣鼓励地看着杨太医:“说得不错,杨太医是真的用心了。”
“不是说不能怀上,而是胎儿存活不了,会给母体造成很大的伤害,以及,避子汤会对钟馆主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是不能服用的。”
杨太医盯着何蓑衣的眼睛,把这些话复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何蓑衣垂下眼睛,不再与他有目光对接,他才停下来。
何蓑衣温和地道:“不要怕,先去给阿唯治病吧,你们陛下不会怪你的。”
“是。”杨太医恍然清醒过来,jīng神抖擞:“多谢何爷指点。”
何蓑衣淡淡颔首:“应该的。”
杨太医就请何蓑衣:“请何爷与我做个见证,有您在一旁陪着,可以让我安心些。”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何蓑衣本就不放心,当即陪着杨太医一起入内,看他亲手熬好制好的药,再亲眼看着钟唯唯喝下了那碗药。
一碗药被涓滴不剩地进了钟唯唯的口,房间里一片静默,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钟唯唯,期待奇迹出现。
☆、535.第535章 离魂(1)
京中。
重华站在承天门上眺望九君山的方向。
根据最新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东岭人入境,以药jiāo换李源一事,却不知道事qíng此刻已经进行到什么地步,但想来,也是很凶险的。
他有一种鞭长莫及的挫败感,偶尔也会觉得身为君主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富有天下,却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更不能在一起,想想就是一件让人挫败的事。
但是想起钟唯唯在九君镇做的那些事qíng,又会觉得非常骄傲,觉得郦国君主的身份,至少也有一个好处——可以让钟唯唯得以全方位地展现她的能力。
李安仁走过来,小声在他耳边低声道:“韦家给太傅府送了很贵重的丧仪,钟大姑娘让人把礼单送过来了。”
钟欣然这是害怕惹上韦氏这身骚,从而彻底引起自己的厌恶,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样也好,她懂得进退,是再好不过了,重华淡淡地道:“把礼单收了,另外给她赐几件用得上的东西。别让人欺负了她去。”
李安仁小心退下。
今夜无风无雪,是难得的好天气,想必就算是魂魄归家,也不会太冷。
重华看看宫人手里拎着的灯笼,几次想要把那灯笼挂在承天门上,召唤钟唯唯的魂魄归家,最终还是作了罢。
京中不冷,谁知道路途之中,其他地方是否寒冷呢?
钟唯唯最是怕冷,他还是不要折腾她了。
重华一边想着这事儿,同时却又觉得自己荒唐可笑,堂堂君主,一国之尊,竟然会相信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儿。
严储想了想,悄悄把一盏灯挂在了承天门上。
重华回到清心殿中,已是夜深人静,重华盥洗过后便躺下了,睡得迷离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陛下……”
竟然是钟唯唯的声音。
重华大喜过望,睁眼一瞧,只见钟唯唯躺在他身边,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样子:“陛下没想到我会回来吧?”
重华顾不得别的,起身将她紧紧搂住,低声问她:“你如何知道我在思念你?”
钟唯唯笑道:“因为我也在思念你。”
笑眯眯将手往他身下一摸,赞叹道:“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重华被她勾得三魂去了两魂,什么都不想,就只把人往chuáng上带,前所未有的癫狂和放纵,仿佛要把分别的这些天来,所有的相思之苦尽数补上。
钟唯唯也是积极配合,低声吟哦,不知疲倦。
许久之后,重华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轻轻啄着钟唯唯的唇瓣,低声问她:“你累么?”
钟唯唯答道:“若是平时,自然是累的,可是如今我身体好了,不累。”
重华大喜过望:“你好了?药拿到手了?”
钟唯唯将手卷着他的头发,娇嗔道:“当时是拿到手了,陛下神机妙算,安排了这么多的人手去做这件事,什么都算到了,岂有不成之理?”
重华高兴得抱着她亲了又亲:“既然是病好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不得了,每天这样站在承天门上等你,都快成望妻室了,明明有妻子,却过着鳏夫的生活。”
钟唯唯白他一眼,起身要走:“谁说是鳏夫呢?您这些日子不是换着宠幸惠妃和贵妃的么?”
重华心里着急:“那都是掩人耳目,为了不让别人攻击你,是玩的什么花样,难道你竟然不知么?”
钟唯唯叹口气,摸着他的脸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李药师死了,他说我虽然解了毒,却坏了身体,永远也不能有孩子了,你还是得多作打算才是……”
重华不信:“好端端的,他怎会突然死了?”
钟唯唯道:“他为了护住我的药,也是为了我,被东岭人砍伤,刀上有毒,药上也有毒,是被毒死的。陛下和东岭前太子李源之间又是什么约定呢?”
重华道:“我给了他十万两白银,一千名jīng兵。”
钟唯唯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远处传来更鼓的响声,钟唯唯道:“五更了,我必须走了,陛下保重,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重华不舍得她走,拉着她不许走:“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要抛下我走了吗?”
钟唯唯焦虑地道:“我若回不去,便要死了,陛下是要贪图这一时之欢呢,还是想要我长长久久地活着?”
重华愣了片刻,松开手:“我自然是想要你长长久久地活着的……”
钟唯唯含笑带泪:“所以啊,我也是希望陛下得到最好的,不想你因为我的缘故,吃苦受罪……”
一阵风chuī来,钟唯唯转眼便失了影踪。
“阿唯……”
重华惊起,只见夏花姑姑担忧地站在帐前,低声道:“陛下,陛下,您醒醒,您被梦魇着了。”
重华焦急四顾,偌大的寝殿里华美依旧,灯火璀璨,值夜的宫人各司其职,一切井井有条,而钟唯唯,的确是不在的。
他伸手摸一摸身边的枕头和被窝,是冷的,根本就没有人来过,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做梦而已。
他疲惫地躺回去,挥手让夏花姑姑退下:“朕有些疲累,告诉他们,今天早上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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