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的年纪得有八十出头了,在场的人都惊愕地盯着那只小灰鼠,心说乖乖,活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八十多岁的老鼠啊,这不是老鼠jīng吗?
大长公主见所有人都盯着那只小灰鼠不放,微微有些不悦,背身挡住众人的目光,道:“秀秀胆子小,你们会吓到它的。追香鼠能活二十年,它已经二十一岁了,那不是和我一般年纪了么?”
钟唯唯厚着脸皮盯着看了两眼,果然看到这只叫“秀秀”的老鼠和普通老鼠不一样:第一是身上好几个地方都秃毛了;第二是鼻子比寻常老鼠要长很多,尖尖的,大概得有一寸长;第三是好像眼睛是瞎的,看不到。
护国大长公主把秀秀放在chuáng上,就见秀秀动作迟缓地转动鼠头,鼻孔翕动,到处闻嗅,嗅了几下,突然利索地朝钟袤的身上爬过去,一直爬到钟袤的脸上,停在钟袤的鼻子下,将鼻尖往钟袤的鼻孔里凑。
钟唯唯看得jī皮疙瘩都起来,总觉得这只瞎眼睛小老鼠会钻到钟袤的鼻子里去。
护国大长公主的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道:“秀秀好姑娘,你发现什么了?”
秀秀激动地“吱吱吱吱”地尖叫着,一下一下使劲往钟袤鼻子上撞。
护国大长公主沉声道:“恐怕是中了昆仑殿的甜梦香。用香的人是个绝顶高手,若是不曾掩饰处理过,本宫和本宫身边的人也能嗅出来。但这个人做了最jīng细的处理方式,甚至给钟袤洗过澡换过衣服,用过中和的药剂……”
钟唯唯连忙问道:“有救吗?”
护国大长公主正要回答她,就见秀秀一脚踩空,从钟袤的脸上滚落下去,四仰八叉摔倒在chuáng上,四条腿往空中蹬了几下,不动了。
女官惊呼一声:“不好了,好像是……寿终正寝了……”
护国大长公主愣住,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去戳戳秀秀,秀秀摊着四肢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是死透了。
她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就哭了:“我的秀秀,我可怜的秀秀……”
钟唯唯的心qíng复杂极了,又急又觉得怪异,还觉得护国大长公主很可怜,把一辈子都献给郦国了,也没个老伴和儿女什么的。
重华显然是和她一样的心qíng,十分好心地劝护国大长公主:“姑祖母不要难过,朕重新找一只这个追香鼠给你,是叫追香鼠,对吧?多给你找几只。”
“你知道个屁啊!你以为追香鼠那么好找?全秀秀是最后一只,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只追香鼠了……”护国大长公主哭得涕泪滂沱,“我的秀秀啊……”
钟唯唯很是内疚,如果不让秀秀给钟袤查看,这老鼠jīng大概还能再多活几天吧?因此再怎么急,也不忍心去催大长公主了。
大长公主却是哭了一会儿就没哭了,抽泣着问重华:“陛下要赏秀秀一口金棺材,还要给她封个官儿,她立下的功劳可不少……”
重华统统答应,大长公主这才又接着说钟袤的病qíng:“很严重,若是治疗不及时,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但是我有特效药,先让人醒过来,再jīng心调理着,他总会好起来。”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钟唯唯长出一口气,诚心诚意地给大长公主行礼道谢。
大长公主却是没什么jīng神了,捧着秀秀,红着眼睛走了。
☆、601.第601章 我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安置好钟袤,钟唯唯老实巴jiāo地跟着重华回了皇宫。
到了清心殿,严储小跑着上来,一脸便秘的表qíng:“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不用说,韦太后跑到这里来等着,当然是为了钟袤一事。
先是钟袤莫名消失,中了昆仑殿的毒手被丢在药王庙外,被钟欣然送到司茶署外掀起大波làng,然后一群御史吃饱了饭没地方使力气找事儿,好不容易回到宫中,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娘等着挑刺。
重华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何况他的脾气自来很不好。他气势汹汹地大步往前走,想要去把韦太后赶出去。
钟唯唯想了想,没有跟上去,而是闪身站到yīn影里去,是为了避开韦太后的锋芒,也是想要好好捋一下思路。
不知重华和韦太后都说了些什么,半盏茶的功夫不到,韦太后就败退了。
经过钟唯唯身边时,她yīn测测地道:“小钟啊,你千万要想得开,这叫天有不测风云。本宫早就提醒过你,做人不要太得意,需防跌倒,还记得么?”
钟唯唯毕恭毕敬:“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她油盐不进,又有重华在后头虎视眈眈,韦太后不敢有其他动作,怪笑了一声,带着人扬长而去。
李安仁过来,请钟唯唯:“陛下请您进去,他在望梅轩等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钟唯唯深吸一口气,大步往清心殿望梅轩而去。
重华盘膝坐在窗下的坐榻上,脸看着窗外的老梅树,一手放在膝盖上,自然垂落,身姿端正,但是面无表qíng。
钟唯唯没有闯进去,而是让李安仁通传。
通传到第三遍,重华才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终于想起还有规矩要守了。”
钟唯唯走进去,行君臣大礼:“从前有陛下宠着,难免不知天高地厚,只记得陛下虽是君主,但也是青梅竹马的师兄,是相濡以沫的爱人,是可以依赖信任的丈夫,如今么……”
她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有些艰难地笑了笑,诚心诚意地道:“是我的错,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世。”
重华面无表qíng地注视着她,并不说话。
钟唯唯知道他这是要听她解释,便将过往一一到来,苦笑道:“就这么回事,我和阿袤被世伯冒死送出京城,侥幸逃得一条xing命,从未想过要回到这里,但命就是这样生的,它不由我。
我没想到您会在苍山,也没想到自己会去苍山……始终不让钟袤入京进宫,为的也不过是他那张脸。之所以一定要离开,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里面。”
她只当重华是寻常富商之子,所以和他相知相爱,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事qíng,更是身不由己,只能说是命运使然。
“我就是秋茗,秋泽的嫡长女,我姓秋,身上流着雪溪秋氏的血脉,既然沾了传承的光,理应接受姓氏血脉所带来的一切。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陛下请吧。”
钟唯唯说完之后,盘膝坐下,平静地等待重华的决定。
重华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她:“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钟唯唯很是认真地想了又想,轻轻摇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没有任何隐瞒。”
重华眼里喷出火来:“当真没有了么?”
钟唯唯轻叹一声:“对不起。我虽有意瞒你,却是无可奈何。”
她低下头,从脖子上取下那块青玉凤佩,有些留恋地用指尖摸了摸,双手举起,要还给重华:“叛臣逆贼之女,恐怕是配不上这个的,我把它还给陛下吧。”
重华更加愤怒:“你以为还了它就算了?你我就两清了?”
他始终还是怪她欺瞒了她的吧?
亲手捧起来的大司茶,一心一意要封皇后的人,为之骄傲为之自豪,居然是个叛臣逆贼的后人,而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的确是够打脸的。
可以理解。
钟唯唯再想了想,说道:“还要谢谢陛下,虽然出了这种事,仍然在人前护着我,护着钟袤,特意为他求了大长公主殿下,我和钟袤都会很感激您的。”
她每多说一句,重华的脸就更黑一分,黑到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住,语带嘲讽:“除了凤佩之外,还有呢?”
显然她现在的身份,是不适合再做大司茶了。钟唯唯默默地把腰间的鱼袋取下来,再将紫色的大司茶官服脱下,整整齐齐叠好,推到重华面前。
重华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笑声更见嘲讽:“呵……真会打算。”
钟唯唯为难了,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要怎么办了。她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起了那顶jīng工细作的凤冠。
她本想叫小棠去取来,突然想起小棠已经被她留在大长公主府照顾钟袤了,便向重华告了个罪:“请陛下稍等,我去去就来。”
穿着红色的里袍飞快地走出去,不顾宫人侧目,一口气冲回寝殿中,在柜子深处小心捧出装了凤冠的盒子,忍住心酸和眼泪,再小心翼翼地捧回去。
重华还坐在那里,背对着她看着窗外,她脱下来的紫色二品官府和金鱼袋都还放在原处,青玉凤佩也还安静地躺在小几之上。
她看不到重华的神色,便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再次跪坐下来,轻轻将凤冠推过去,低声道:“还有这个,我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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