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奉衣左右看看,低声道:“我有几句隐私话,只能和您说,其他人不能听。”
“呛啷”一声,之一拔出了长刀,虎视眈眈。
太奉衣吓得一缩脖子:“我真的不是想使坏,不信我的话,把我绑起来好了。”
钟唯唯道:“绑就不必了,但你若敢使坏,定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简五很识趣地带着人退到四周,秋袤不肯,非得拉着滚滚坐在钟唯唯身旁,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石头,一副“只要太奉衣想使坏,他立刻狠拍一石头”的表qíng。
钟唯唯也就留他在一旁,问太奉衣:“说吧。”
太奉衣道:“我听说,这桩案子之所以能顺利翻过来,那是因为川离承罪,那么,请问,您是否相信,这样一桩大案要案,伤筋动骨,却只是因为你父亲得罪了吕氏和杨达?真宗皇帝难道是死的吗?他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如此糊涂!”
以钟唯唯之前看的卷宗,川离是说,大家都看得出疑点很多,但是真宗皇帝非致秋泽于死地不可。
所以,阿爹得罪吕氏与杨达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真宗皇帝想要他的命,想要整个秋氏去死。
钟唯唯倒吸了一口凉气,到底是什么事,才会让真宗皇帝这样痛恨一个人,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太奉衣微眯了老眼:“想明白了吧?接着往下想。”
钟唯唯轻声道:“那您知道,先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真宗皇帝厌弃至此的?”
太奉衣沉默许久,才道:“当年那件事,牵扯到的人和事,远比你能想象的更加复杂可怕。
您要知道,涉事的人中,杨达没有活下来,跟着真宗皇帝一起去了;吕皇后幽居宫中,与外界几乎断了往来;川离是最风光的,但也没有得到好下场。
一个人,从寒门子弟开始往上爬,舍弃了所有,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再为了这么一件事就丢弃了所有,一点都不辩白,不抗争,默默承受,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他一个人的错,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掩盖更可怕的真相。
不期然的,钟唯唯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冷声喝道:“你来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找到真正的凶手吗?凶手已经作古,总不能拖出来鞭尸。为故人好么?那你就应该让他的儿女过得安心,你来告诉我这个,是想怎么样?”
太奉衣道:“沉冤虽已昭雪,但真相不能被掩埋,小老儿也想让故人的儿女过得安康幸福,但只是……”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天边,低声道:“那个人,回来了……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钟唯唯心里“突”地一跳:“什么人?什么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太奉衣道:“是……”
“噗”地一声响,一根弩箭毫无预兆地钉入他的咽喉正中。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圆睁,嘴大大张着,鲜血从里面不停地往外冒,一头栽倒在地上。
之一发出尖利的唿哨声,侍卫们开始搜捕凶手,钟唯唯猛扑上去:“你怎么样?”
太奉衣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死死瞪着她,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字。
点,横,竖折勾……字未写完,太奉衣的手已然软软垂下,吐出一串血沫子,死不瞑目。
之一等人上前将太奉衣放平躺好,简五和秋袤一起,把钟唯唯扶到一旁,拿清水给她擦洗,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钟唯唯摇头,她能有什么事呢?凶手明显就是冲着太奉衣去的,目的就是不让太奉衣说话。
☆、638.第638章 外袍不是他的
钟唯唯看着静悄悄的树林,沉声道:“把这周围仔细筛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暗卫早已封锁了四周的山林和去路,之七上前,仔细估算弩箭飞来的方向、力度、弩箭的材质等等,然后将手举起,很果断地做了一个动作。
之八、之九、之十bào跳而起,从不同的方向往树林深处的一棵老柏扑去。
简五和秋袤解释:“之七非常擅长痕迹处理和判断,之八、之九、之十是专门配合他的,只要一个眼神、表qíng、动作,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样,抓捕的凶犯很难逃得掉。”
钟唯唯却不持乐观态度,凶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们的眼皮底下she杀太奉衣,说明技艺很高qiáng,逃走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坐在太奉衣身边,半垂了眼睛回忆刚才他在她掌中写的那个字,或许不能成为一个字,而是半个字,点,横,竖折勾,到底是个什么字呢?
果然,之八等人很快回来,每个人都是一脸沮丧。
柏树上的确有人待过的痕迹,也找到了架设弩箭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个人的来去,即便是身影,声响,都没有听到过半点。
那么,这就意味着,那个人随时可能在某个地方,架起弩箭,对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狠而准地来上那么一下。
简五提议:“搜一下太老先生的身吧。”
钟唯唯双手合十,道声得罪,让之一上前搜身,除却一枚磨损了的银私章,一个旧钱袋,一份路引之外,什么都没有。
之二也回来道:“周围没有任何马匹、车辆或是人逗留过的痕迹。”
简五很是失望:“他千里迢迢来找你,鬼鬼祟祟跟着咱们到这里来,为何什么都没有?这里离京城还是有些远的,好歹也得准备一点gān粮清水吧?”
太奉衣本身不会武功,而且年龄偏大,要跟上她们,必须有代步的马匹或是车辆。
既然这两样都没有,那他必然有同伴,一个武艺高qiáng的同伴。
钟唯唯示意之一:“把太老先生的外袍脱下来。”
之一有些不解,仍然还是依言而行。
钟唯唯上前,亲手将那件外袍整整齐齐铺在太奉衣的身上。一般来说,男式的普通外袍,最长只到脚面,而太奉衣这件长袍,居然可以将他从头盖到脚。
这说明,这件外袍根本不是他的,那个被灌木刮下布条的另有其人。
钟唯唯再用手卡了一下尺寸,看看秋袤的身高尺寸,心里便有了数,疲惫地道:“把人送到义庄,找有经验的仵作查验,同时保存好,通知诸川太氏。”
简五挑的这块坟地景色优美,钟唯唯却没有了来时的好心qíng。
她歪在车上,看着不断后退的树木风景,心里想的都是那件外袍,太奉衣的死,那句没有说完的话,那个没有写完的字。
那个人回来了,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到底是谁?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她想得头疼,索xing闭上眼睛假寐。
简五轻声道:“阿唯,那件外袍有问题吗?”
钟唯唯轻轻点头:“姐姐,我这会儿心烦意乱,不想说话,还请你见谅。”
简五叹口气,安抚她:“我只是想和你说,不管做什么事,无愧于天地,遵循本心就够了,不需要想那么多,不然就是作茧自缚。”
钟唯唯扯扯唇角:“我知道了,放心吧。”
只是这件事,gān系到秋氏一族上百口人的xing命,害得阿爹背负骂名多年,她和秋袤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吃够了苦头,始终不是能轻易放得下的。
马车到了大司茶府之后,把简五和秋袤放下,钟唯唯自去了芳荼馆。
寒云听她说了来意,二话不说就跟着她上了车,一起去了停放太奉衣尸身的义庄。
看过之后,很肯定地道:“这的确就是太奉衣,他当年的确跟着我们一起安葬了老司茶,钱多数都是他出的,做完事qíng之后,他还请我们一起去吃了一顿饭。”
钟唯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寒云身上:“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什么?”
寒云摇头:“这个人嘴很紧,他只和我们说老司茶是冤枉的,不值得,枉送了xing命。其他再也不肯多说,讲祸从口出,知道得多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吃饭的时候喝醉了,大哭了一场……”
当时太奉衣哭得死去活来,把他们都吓坏了,一度以为他会哭死在当场。
大家怕他出事,轮流守着了他一夜,但第二天清早,他留书一封,再也没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忘了这个人,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出现。”寒云不胜唏嘘。
听上去太奉衣的确是知道点什么。钟唯唯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几年里除了太奉衣之外,我阿爹和什么人来往最密切?”
寒云摇头:“我离恩公太远,实在是不太清楚的,也许那位川离老大人更知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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