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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云急匆匆地从府门外进来,站在小院儿内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问外头的嬷嬷道:“姑娘还没起呢么?”
嬷嬷不知今日穆青云为何这般快回来,还面带怒意的,歪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小厮,个个都垂着脑袋,自己也不敢瞎说,老实答道:“姑娘说前儿夜里便病了,想好好休息会儿,昨儿女夫子来了趟,便先请走了。”
“病了?”穆青云似是有些不相信,“病了怎生不找大夫?怎生不同我说一声?”
看来他的确是如云君成所言,把所有的jīng力都放在了政事之上,却独独忘了他这个女儿。
丞相夫人身子本就不怎么好,生下穆栀雨不过几年便撒手人寰,他也不愿再续弦,如今这偌大的丞相府中,他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他却只醉心于自己的功名利禄。
揉了揉太阳xué,穆青云叹了口气,“问问姑娘身子可还好了些,你们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耳朵贴在房门上头偷听的小丫鬟眉儿在听见穆青云的声音时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咬了咬嘴唇,双眼不时地朝着窗户那里望一两眼,急的直跺脚。
“姑娘怎生还未回来?”眉儿紧张地攥着裙裳,在房门前转来转去,生怕下一秒穆青云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敲门声响起,惊的眉儿差些跳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外头的嬷嬷问道:“眉儿,姑娘可起了?老爷方下朝回来瞧瞧,待会儿女夫子便到府上了。”
眉儿的指头抠了抠门框,指甲同木头触碰时发出“滋啦”的声响,紧咬嘴唇,眉儿迫使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再那般颤抖,故作镇定道:“姑娘这便起!”
外头的嬷嬷转头望了穆青云一眼,穆青云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前方,尽管眉儿同穆青云之间隔着一扇门,她却仍旧能够觉察到那眼神的锐利。
闺房之中,只有眉儿一人,哪里来的什么姑娘。
“前儿便病了,昨儿你可见着姑娘了?”穆青云皱着双眉站在外头问道嬷嬷。
“这……”嬷嬷说话磕磕巴巴,她的确一整天都未曾见着穆栀雨,听眉儿说她病了想好生休息,不教她来伺候了,她还乐的清闲,反正不还有眉儿陪在她身旁么。
没想到这伙儿穆青云追究时却追究到自个儿身上了。
忽而,嬷嬷双眸一亮,“见着了,见着了。昨儿老奴巡夜时,看姑娘房里的灯还亮着,姑娘像是在贵妃榻上练习女红,老奴还教她早些歇息呢。”
身子贴着门的眉儿松了口气,还好姑娘聪明,教她昨儿夜里梳着同她一样的发髻坐在贵妃榻上,若不是这般,怕昨儿便bào露了。
穆青云凝着的眉并未舒展开来,心道莫不是夜里凉着了?
正当眉儿还在屋里胡思乱想时,对面的窗户却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身影十分娴熟地从花园儿里头翻了过来,墙角的几株蔷薇齐齐歪了下去,穆栀雨一脚踩上窗框,对着震惊的眉儿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轻轻地关上了窗户,眉儿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姑娘,你怎生现在才回来?再晚一些,老爷可就……”
穆栀雨没有理会一旁絮絮叨叨的眉儿,将身上穿着的男装三下五除二脱了下来,换上平日里穿的女装,方将头上的发冠取下,那厢敲门声又响起,惊的她手中的小银冠落在地上,不知滚去了何处。
“阿雨,你身子可好些了?”这次是穆青云亲自敲的门,言语里饱含关心。
穆栀雨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好些了爹爹,女儿待会儿便同女夫子去念书。”
时间已然不允许教她去梳发髻了,穆栀雨只将头发松松挽了个髻,戴上簪子,忙到门前去给穆青云开门。
瞧见气色还算不错的女儿,穆青云这才将眉毛舒展开来,那云老头说的果真都是鬼话,他家女儿这般乖,怎会大半夜里跑出城?要是真这样,他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然而在瞧见穆栀雨沾满了泥的那双绣花鞋时,穆青云的整张脸都绿了。
“眉儿,这是怎么回事?!”
☆、第041章 半文半白,背不出来
“这……奴婢……”眉儿磕磕巴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神不停地望向身旁的穆栀雨。
穆栀雨显然没她那般紧张,只是低下头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沾满泥巴的绣花鞋,心里头十分后悔。她前日出门时为了赶时间鞋都未曾换成长靴,想着反正直裾够长能够遮住双脚,再者也没人盯着她双脚去瞧。
未曾想这一省事便省出了麻烦。方才从花园那边过来时,鞋底必然会沾些泥。穆栀雨双眼没敢直视穆青云,低眉答道:“早晨去……去花园转了转。”
“下了一早晨的雨,你会去花园?”穆青云双眼盯着穆栀雨低垂着的脑袋,低着头的穆栀雨明晓得自己逃不过一顿骂,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不过好在穆青云未曾瞧见。
穆青云气的不知说什么好,方才他还想着后天上朝好生怼云君成一顿,这伙儿自己的老脸被打的啪啪响,满鞋的泥,定是又跑到哪里去野了,现下还学会骗人了,真是他教出来的好女儿。
忽而,垂首而立穆栀雨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睫轻颤,低声道:“爹爹,女儿今早本想去散散心的,却在经过花园时瞧见了光秃秃的栀子枝,本就没有花,还下了一场雨,连叶子都chuī落了不少。”
听闻“栀子”二字的穆青云脸一僵,透过穆栀雨屋子的那个小窗,正巧能瞧见一棵栀子。二月份方下完雪不久,又落了一场雨,花园里的栀子定然会是光秃秃的,似乎瞧见那栀子,那袅袅婷婷的身影便在他眼前出现,一双星眸永远温柔似水。
穆青云长叹口气,“下回雨天再去花园,记得教眉儿帮你把鞋换了。”
穆栀雨低眉,嘴角溢出一抹笑,旋即便收了回去,十分乖顺地答道:“女儿记住了。”
待穆青云的身影走远,穆栀雨忙关了房门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坐在椅上替自己倒了杯茶,“好在本姑娘机灵,方才可当真是吓死我了。”
谁会知道,平日里忙于政事的老父亲今日会来个突然袭击,方才差些便露馅了。
身旁的眉儿也同样是舒了口气,替她重新将发髻整理好,又换了双新鞋,朝着穆栀雨挤挤眼道:“姑娘此去,可曾见着六王爷了?”
穆栀雨眨了眨眼,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手中拿着的还是穿男装时用来耍酷的折扇,“哗”的一声折扇打开,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敛了眉娇羞道:“自然是见着了。”
“六王爷当真有传言中那般玉树临风?”小丫鬟似乎十分感兴趣,一手托腮趴在桌上问道。
拿着折扇的穆栀雨摇了摇头,一副十分神秘的样子,“啪”的一声又将折扇合上,看着眉儿有些震惊的表qíng忍不住笑,“比传言中还要美十倍。不!百倍!”
屋子里不时传来两人暗搓搓的笑声,眉儿还预备再问些什么,外头的嬷嬷却道:“姑娘,女夫子来了!”
正同眉儿开玩笑的穆栀雨忙坐正了身子,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眉儿又替她检查一番后,她才起身开门。
女夫子是个中年女子,虽已是半老徐娘,却自有一股端庄优雅的风范,听闻女夫子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当做男儿养,饱读诗书。后来因为家道中落,不得不来做了个夫子。
若放在寻常人眼里,自是同意“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等观点,但穆青云一介书生,自童生试一路打到殿试,心里头觉得女孩子懂些诗书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又顾忌到男女有别,这才要招个女夫子来。
穆栀雨瞧见女夫子,屈膝行了一礼,夫子回礼,两人便进了书房。
眉儿站在书案旁替穆栀雨磨着砚,磨着磨着,她便发现自家姑娘的不对劲儿了:一手托腮,两眼空dòng地望着窗户外头,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眉儿的手故意用了些力,墨条同砚台发出声音提醒着正在走神的穆栀雨,那小妮子却仍旧毫无知觉地望着窗外,还时不时傻笑一声,嘴角弯起。
她在想自己在琼仙苑的经历。
前日夜里便偷偷摸摸地出城,赶着驴车也要跑到永宁去瞧他一面,只因他所作的一首诗。
他在琼仙苑二楼的回廊里听琵琶,剑眉星眸,清新俊逸,果真担得起那首酣畅淋漓之诗。
只可惜,当时人太多,她只匆匆瞧了一眼,还未来得及同他说上话,便被人流冲散,还被人踩了一脚,差些认出来。
“唉。”方才还在傻笑的穆栀雨突然低头叹了口气,身旁的眉儿却如同见了鬼般手迅速地磨着墨,那砚台里的墨汁快要溢出来,方才在讲课的女夫子也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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