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公主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半晌方道:“可这账簿上,也有你永安伯的私章!”
不等永安伯再回答,她就问山姜:“你的十万两银子,到底从何而来?不止本宫问你,皇上也在。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
山姜胆小,经明华公主这么一吓,怯了不少:“是,是问永安伯借的……”
永安伯惊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秦珣不理会他,而是面向山姜:“你一个内宫的太监,又怎么认得永安伯?还能让他借给你十万两?”他说着神色温和了一些:“你从实招来,或许朕可以从轻发落。”
山姜眼眶里噙着泪,磕头如捣蒜:“皇上,奴才该死,奴才有罪。永安伯主动借钱给奴才,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今日指认皇后娘娘是四殿下,还要一口咬定四殿下其实是个公主……”
他这话一说出口,在场诸人俱是一惊。——其实在看到永安伯府的账簿后,大家就有些动摇了。不明不白借给一个太监十万两?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明华公主胸膛起伏,颤声问:“那,四殿下是公主吗?”
山姜愣了愣,下意识道:“怎么会?四殿下是先帝的第四个皇子,又怎会是公主?六公主三岁的时候就夭折啦!四殿下要真是公主,先帝和太后能不知道?”
“那你说的,皇后娘娘手指上有疤痕,耳后有痕迹,又是怎么回事?”明华公主qiáng压着怒气,问道。
山姜还未回答,秦珩就笑了。她轻声道:“皇姐,方才你也在。他忽然扑过来,拽着本宫的衣角,就能看见本宫手上和耳后了?那他的眼神可真好。”
她说着伸出了双手,十指纤纤,白皙润泽。她坦然自若:“皇姐可以看一看,本宫手上到底有没有疤痕。”
前不久陆大夫给皇兄祛毒后,说是“闲着无事”,给了她一盒药膏,能祛疤除痕,很管用。
明华公主不说话,真上前细细查看,见其除了指腹有薄茧之外,手指上还真没看见疤痕。——她自己跟四皇弟不熟,只记得那是一个老实呆木的皇子。至于他手上究竟有没有伤疤,她并不清楚。但此刻见皇后手上没有,那就已经能证明山姜的指认是假的了。想来,皇后其实是四皇弟这个说法,也真实不到哪里去。
——不管怎样,作为父皇疼爱的长女,明华公主并不愿意看到他的儿女真的做出乱伦之事,这于父皇的名声也有损。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扬声道:“皇后娘娘手上确实没有疤痕。”顿了一顿,她又道:“她不是齐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这边确认伤疤的同时,那边宫人落落大方,拿着账簿,教在场诸人传阅。
此刻正好呈给太皇太后,她只瞥了一眼,皱眉:“怎么回事?”她又看向秦珣:“这就是你说的证据?”不等秦珣回答,她就道:“这也不过是说明永安伯糊涂,轻信了外边谣言,并不能证明那流言是他传的。”
秦珣一笑:“证据嘛,当然不止这些。”他挥了挥手,教人将山姜等人带了下去。他又做了个手势,这次上前的是夏风。
明华公主是见过夏风一次的,对其印象极深。
夏风冲众人施了一礼后,从怀中拿出几封信件,恭恭敬敬呈给了皇帝,口中说道:“皇上,这是臣在永安伯书房偷出来的,是永安伯和睿王的来往书信。”
听闻是永安伯和睿王的书信,在场诸人俱是一惊,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秦珣只勾了勾唇角,并未说话,直接拆开信封。他匆匆扫了一遍后,扬声道:“翰林院沈岩沈大人可在?”
“臣在。”沈翰林忙上前行礼。
秦珣笑笑:“朕听说沈爱卿学识渊博,曾做过皇叔的授业恩师。不知沈大人可认得皇叔的字?”
沈翰林愣了愣,应道:“回皇上,臣认得。”
秦珣将一张纸递给了他:“那就请沈爱卿鉴别一下,这究竟是不是皇叔的字。”
“是。”沈翰林接过信件。他上了年纪,眼睛有点花。这时要看信,双手举着,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最后的落款:云逸,轻叹一声:“回皇上,这是睿王的字。而且,云逸是睿王殿下尚在京城时,臣给他取的字。他贵为王爷,用字的时候也不多。臣当时是希望,睿王殿下能做个闲云野鹤……”
“是吗?那就劳烦沈爱卿将这信念给诸位听一下。”秦珣听他追忆往昔,忙打断了他的话。
沈翰林应了一声,方缓缓念道:“见字如面,阁下所提之事,切不可再为。以流言毁人,为君子所不耻。抹黑皇室,于本王并无半分益处。且本王有妻有子,今生足矣。阁下好心,本王心领。然流言祸国,动摇国本……”
他越念越惊,心里又有一些庆幸。好在睿王殿下自己是个聪明人,非但没有参与永安伯的事qíng,还好心规劝,并表明了自己无意争权夺势的心思。然而他转念一想,心说,这封信不是间接证实了坊间传言是永安伯传的吗?
沈翰林的信还没念完,场中诸人都变了脸色。
永安伯的面色更是变了好几变:“不!这不是。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信!”
秦珣挑眉,又抽出一封来:“那这一封,永安伯肯定见过了。”
他自己拆开信封,一字一字道:“王爷,事qíng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王爷只能往前走,不能后退。如今京城人人皆知秦珣弑父杀兄,谋逆乱伦,只要将这些罪名一一落实,那这皇位他就再也坐不得。届时只有王爷能主持大局了。王爷,你不要忘了,你是皇后嫡出,是大宗,是正统。这皇位本就该你坐!臣已经等了快二十年了,路就要铺好了。王爷不要再犹豫,要提前回京,早做打算……”
秦珣双目微敛,收起信,似笑非笑看着永安伯,叹道:“真不容易,竟等了快二十年……”
“臣,臣……”
秦珣轻笑:“永安伯十多年不入朝,潜心字画。认得他字的人该有不少……”
他将信件递给夏风,教其传给众人看:“夏风,你来说一说,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是。”夏风朗声道,“这是九月二十八日申时三刻,臣从永安伯府上的长随高远身上搜来的。哦,那时高远刚出城。”他挥了挥手,立时有人绑了高远过来。
除却高远,段峰及其手下另带了数人过来。
这几人一个一个,轮番指证,无非是永安伯派高远出城,或是永安伯教人如何如何做……
人证物证俱在,永安伯辩驳不得。
秦珣轻叹一声:“朕自问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的事qíng来。”他挥了挥手:“来人,带下去!将人证物证一并jiāo予大理寺,按律处置。”
“是。”早有人应着将永安伯给拖了下去。
经此变故,场中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常态。秦珣含笑看向太皇太后:“真相大白了,皇祖母可要为孙儿做主啊。”
他难得在众人面前以晚辈的姿态撒娇,然而太皇太后却忽的脸色煞白,向后倒了下去。秦珣唇角勾起笑意,那笑却未达眼底。
“皇祖母!”
“太皇太后!”
……
现场一片混乱。
秦珣忙教人传太医。
是夜,寿全宫中。太皇太后在昏迷三个时辰后,终于醒了过来。
秦珣在寿全宫,听闻太皇太后醒来,立即赶了过去,教人退下。自己站在太皇太后chuáng榻前。此刻的他,并无白天的紧张不安。他面无表qíng,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轻声道:“朕这里还有封信,跟皇祖母有些关系,永安伯在信中说明是得皇祖母授命……”
太皇太后坐在chuáng榻上,她轻抬眸,眼中充满了疲态:“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朕问皇祖母才是。朕不知道皇祖母想做什么,竟然会联合永安伯制造流言,想置朕于死地……”
“置你于死地?”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苦笑,“置你于死地?”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笑着笑着,却有眼泪流了出来。
秦珣心下一叹,他这几日教人彻查了。太皇太后寇氏自己在宫中并无多少势力,娘家也没了可靠之人。他想不明白,这个老实安分了近二十年的人为何近来一反常态针对于他。
“皇祖母是为了皇叔吗?可皇叔自己都不想当皇帝的……”
“谁会不想当皇帝!他是不能!他不能想,也不敢想!”听到睿王,太皇太后一下子激动起来,教秦珣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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