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珣一怔,前所未有的痛苦瞬间击中了他,还夹杂着浓浓的懊悔与自厌。他怎会不知道?他当然知道,那是他去年送给四弟的。
他当时想要四弟拿着防身,却不想竟间接要了四弟的xing命。
太子轻声说着四弟的丧礼,秦珣只怔怔地问了一句:“他葬在哪里?”
“父皇追封四弟为齐王,就葬在皇室的陵园里。”太子又叹了口气,“三弟,我知你与四弟感qíng深厚,我有负你所托……”
秦珣没法去怪太子。比起太子,他更怪自己。若是他当日没把四弟留在宫中,或是说他从没让四弟知道过荆棘崖,他也没有给四弟那匕首。或者说,他给四弟身边再加派人手,保护四弟的安全……
他心念忽动:“四弟身边随从极多,他掉下荆棘崖,旁人呢?”
这些太子当初也不解过,不过后来就知道了。他答道:“当日yīn差阳错,四弟身边并无人跟随。”
若有人跟随,也不至于此。
“一个人都没有?”秦珣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
太子点头,极为笃定:“一个人都没有。”
秦珣颓然,久久沉默不语。
三皇子回京的第一日是在章华宫度过的。
太子离开以后,秦珣抱着四皇弟留下的匣子,默默地在章华宫坐了一夜。
第41章 怀疑
弘启十六年冬, 三皇子秦珣在北疆立下战功, 被封为晋王。然而新上任的晋王殿下面对道贺,神qíng寡淡,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逝者已矣, 三弟还是往前看吧。”坐在他对面的太子秦璋声音温和,“四弟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三弟难过伤神。”
秦珣只“嗯”了一声,他自然知道,四弟一直希望他能平安喜乐。只是他如今平安归来,加封王爵,四弟却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四弟, 他心中又是一痛。他到现在仍无法接受四弟的故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四弟就是死了, 在他看来, 四弟之死明明疑点极多。
他当日派了周成去保护四弟, 周成的为人和功夫他都是知道的。周成根本不可能在失职以后逃走。
“当初运回来的, 确定是他么?”秦珣涩然问道。凭什么把一具看不清脸的尸体当成是四皇弟?
太子愣了片刻, 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他点了点头:“是。孤亲自为四弟入殓。虽然那尸体面目模糊,看不真切,但是身形、玉佩确实是与四弟相吻合,不会有错。”顿了一顿, 他续道:“你想,如果四弟还活着,他肯定要想法子跟京城联系, 是不是?三弟,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秦璋暗叹一声,这已经不是三弟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他想,三弟到底还是无法接受。他能理解,这种伤痛,确实需要时间才能治愈。
“自欺欺人”四个字刺得秦珣心间一痛,他神qíng怔忪,默然不语:果真是他自欺欺人吗?可是他真的不信四弟就这么不在了。
大年三十,天yīn沉沉的,秦珣独自一人骑马来到城郊的皇室陵园。——这是他回京后,第一次来这里。
他一直不愿意到此地的。在他内心深处,似乎一见到墓碑,一切不可能就都成了现实。而他,并不想看到那样的现实。
可是,他回京这么久,不能不看四弟。陵园清冷,四弟素来胆小,应该会害怕吧?
皇陵有专门的守墓人,看到晋王,愣了一愣,连忙行礼。
秦珣并不言语,大步走去。多出来的新坟教他眼神一黯,“齐王秦珩”的字眼让他心中大恸。
齐王墓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材高大瘦削,发间藏着几缕银丝,他正以酒祭奠亡灵。——正是武安侯孟越。
秦珣缓缓走了过去:“师父怎么在这里?”他忽的想起自他回京以来,还未去见过师父。他苦笑,这次回来,四弟的噩耗令他措手不及,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对孟师傅,也疏忽了。
武安侯抬头看了他一眼:“来看看齐王。好歹也是师徒一场。要过年了,别人家都团圆,我,自己也没事,就来陪陪他。要他多喝点酒,喝醉了也就不怕了……”
“我,也是来看他。”秦珣心中酸楚,“师父,我不信四弟就这么没了。”
武安侯于他,半师半父半友,这些话,他说的极为顺畅。在武安侯诧异的目光中,他继续说道:“这事儿很蹊跷,巧合多的让人无法相信。我离京时,给四弟身边安排了人。可那人现在不知所踪……”
他眼神微闪,他一定要把周成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武安侯却指着他腰间,问:“那是什么?”
秦珣微怔,低头看去。他腰间坠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香囊,是他离京前四弟所赠,说是母妃留下的东西,珍贵异常,能保他平安。他原本没有随时带在身边,但今天来看四弟,他想让四弟知道,他很珍惜。如今被武安侯指出来,他方觉得有些不妥。
他解下香囊:“这个?这是我去北疆前,四弟给的,说是他母妃的遗物,能保平安。”
他确实是平安归来了,可是四弟……
“是吗?”武安侯声音嘶哑,“原来是苏娘娘的遗物。”
四弟的母妃常被称作是珍妃娘娘,乍然听孟师傅称呼她为苏娘娘,秦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只点了点头:“是。”
武安侯动了动手杖,发出笃笃声:“时候不早了,看这天像是要下雪了。回去吧!”
秦珣摇头:“师父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武安侯点一点头,拄着手杖,一瘸一拐离去。
秦珣盯着墓碑,他想,他需要做一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自欺欺人。
他当日明明叮嘱过四弟,要周成近身保护。四弟最听他的话,不可能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这中间肯定有yīn谋,有事qíng是他不知道的。关键就在不见了的周成身上。
秦珣派人追查周成下落。而周成早隐姓埋名在太平县城东住了下来。
周成身形高瘦,相貌普通,是那种在人群中很难被注意到的存在。可饶是如此,他每日出门也总要装扮一番:脸膛涂黑一些,添一些麻点,下巴黏上假须,光看面相生生老了十几岁。
他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直到他从集市回来,在门口遇见邻居大娘。
那大娘笑呵的,甚是热qíng:“他叔,我家那口子绢花买的多,我姑娘用不着。还剩了一朵,给你家闺女带回去吧!街坊邻居住着,她也没得过我什么东西。我那天看了一眼,你家闺女,长的可真俊……”
将绢花塞到周成怀里,大娘扭着腰,拐回了自家。
周成脸色铁黑,他闺女?他闺女是谁?不会是说的六姑娘吧?他不免悲愤,他才二十来岁,怎么就成“他叔”了?而且,六姑娘是什么身份?他又怎能做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可在皇宫里待着呢。
但他又不能直接显露真容,他若突然露出原本面貌,岂不惹人生疑?他想,也许他们需要搬家。
没有户卡,他们原本就不适合在一个地方久待。
于是,大过年的,他开始琢磨着如何跟六姑娘商量搬家的事qíng。
然而刚走进院子,他就吓了一跳。六姑娘正站在梯子上贴chūn联。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连声道:“姑娘,快下来。放着我来!”
真是,这么危险的事qíng,怎么能让六姑娘亲自动手呢?她可是金枝玉叶啊。
秦珩将chūn联贴好,才如飞燕一般,轻巧跳下梯子,笑道:“你嚷嚷什么啊?不过是贴个chūn联儿,又有什么难的?”
她现下不再是四皇子,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绫罗绸缎。可她心里很欢喜。
最初几日她还隐约担忧周成出尔反尔出卖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周成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而且四皇子之死已经尘埃落定。
远的来看,“四皇子”被追封为齐王,葬于皇陵。近的来说,河东地区,已有人为“四皇子”建祠立碑。
世上再无四皇子,即使周成真的指出她就是四皇子,又有几人会相信呢?顶多会以为她是一个和四皇子容貌相似的姑娘,而周成是失职以后得了失心疯吧?
三个月过去了,他们隐居在这太平县,过着最简单的生活。她有时候想,其实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她打算死遁时,身上带有不少银票,周成自己也有一些私房钱,够他们在太平县这么一个小地方生活了。
他们赁的这处宅子并不大,也没有下人仆妇。周成主动承担了家务,将房屋内外打扫的gāngān净净,且每日买菜煮饭,极为熟练。刚开始他手忙脚乱,连饭都煮不好,但他进步极快,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就俨然一派名厨风范。现如今,连吃惯山珍海味的六姑娘都要夸一声他周成煮饭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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