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这里的次数也不少了,不等丫鬟通报,直接掀帘入内。
一阵瓜果的清香扑鼻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向里走去。
窗下摆放着一张扶手椅,huáng衫少女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秦珣放轻了脚步。
站在她身后,他盯着她乌黑如云的发髻瞧了一会儿,微微弯腰,身体前倾,轻声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秦珩一惊,猛然抬头,发觉是他,笑笑,“没看什么,昨日书肆买的话本子。哥哥来了,先坐吧,我给你倒茶。”
她将话本子倒扣在椅子上,自己去给皇兄倒茶。她最近爱喝香片,觉得还不错。皇兄似乎也不讨厌。
等她倒了茶水过来,却见秦珣正坐在椅子上,聚jīng会神地看她方才看过的话本子。她忽然有些难为qíng,忙上前道:“哥哥放下吧,先来喝茶。”
秦珣站起身,视线从话本子上移开,目光森然:“你就看这些东西?”
“啊?”秦珩赧然一笑,“不过是解闷罢了。”
她现下也不想看《律书注解》啊。她在这王府,闲着无事做,可不就是翻翻话本子打发时光?她原本有想着替他绣一方帕子,只是她的绣活儿实在不好,羞于见人,gān脆放弃了。
秦珣冷笑,双目微敛:“上京赶考的书生落难,被富家小姐所救,小姐将自己的钗环变卖成钱,换了盘缠供书生上京。书生高中状元,回来迎娶小姐?”
秦珩还没看完,才只看到书生与小姐定qíng那部分。不过下面是什么,她大约也能猜出来。所以皇兄这么说,她也不甚意外。她点了点头:“大约是吧,最后有qíng人都成了眷属。”
挺俗套的故事,她之前在太平县,看过类似的。
然而秦珣面沉如水,他紧紧攥着书:“你看得很得趣?”
秦珩看他神色不对,意识到这个问题很重要。她思绪转的极快,想起前次皇兄不许她提“成亲”、“许亲”之类的字眼,大概这种话本子,他也不想她看的。于是,她轻声道:“也没有,就是随便瞧瞧,你若不喜欢,我便不看了。”
她说着转了身,亲自奉茶,语笑嫣然:“哥哥喝茶啊。”
秦珣盯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她十六岁了,容颜端丽,气质独特。纵然她出行戴着冪篱,遮掩了面容,也有杜子清这样的只见了一面就上门求娶。就连她自己,也开始看才子佳人的话本,她生出绮丽的心思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秦珣心里莫名不快。他将话本子丢回到椅子上,接过她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今日杜子清登门造访。”
“那很好啊。”秦珩一笑,明媚至极,“他是来还银子的吧?的确信守承诺。”
秦珣凉凉地道:“他是来提亲的。”他紧盯她的脸,不想错过她的神qíng变化。
“提亲?”秦珩讶然,心里满是不可思议,“向我提亲吗?”
“你说呢?”秦珣面无表qíng。
“太……意外了。”秦珩轻轻摇头,“我同他,我同他……”她昨天也没做什么啊,不过是借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 有人向她提亲,想要求娶她。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害羞,有些茫然,她白玉般的脸颊喷薄出朝霞之色,更增明艳。
她这般惊喜而又害羞的模样,刺得秦珣眼睛发痛。她就这么想嫁人?一听说别人想娶她,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他说想要娶你,我特意来问问你,你是什么意思?”秦珣眼眸半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我……”秦珩心想,这种qíng况下,姑娘家该怎么回答?在她看过的话本子里,父亲问及这种事qíng,女儿通常都会回一句,“但凭爹爹做主。”
皇兄不是她父亲,但是人都说长兄如父,她的事qíng,他肯定是要cha手管的。她是该也这么回,可这话听着,倒像是心里同意一般,她反倒不好说出口了。
秦珣见她犹豫,心里的怒火蹭的就冒了起来,他冷声道:“我拒绝了。”
“哦。”秦珩微怔之后,点了点头,拒绝便拒绝吧。她想,肯定是要拒绝的啊。她身份未明,怎么能同意?
没有从她脸上看出明显的失望之色,秦珣略微心气平顺了一些。他不紧不慢道:“杜子清不是良配,二十来岁了还没个正形。一面之缘,就上门求娶,可见是个好色的,以后指不定家里小妾有多少呢。而且他父母双亡,嫁过去很辛苦。他为人呆木,恐怕在官场也就止于此了。你怎么着,也得嫁给有爵位的……”
他一时之间想出了许多证据来证明杜子清此人嫁不得。
秦珩点头,颇为赞同的模样:“是是是,哥哥说的是,我听哥哥的。”
嫁人对她而言,还有些遥远。她眼下连个明白的身份都没有,又能嫁谁呢?不过她想,杜子清并不想哥哥说的那般不堪。
她曾与杜子清共事,此人虽迂腐呆板一些,但是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且杜子清应该不是好色的吧?当日在去河东路上,孙大人还曾取笑杜子清府里连个妻妾都没有……
但是,皇兄这么说,她这么应就是了。反正她又不嫁杜子清。
秦珣今日直到此时,面上才稍微露出了一点笑意。他神色稍缓:“你要乖一些。”
“嗯。”秦珩点头,“我听你的。”
她的表现还算教秦珣满意,他略待了一会儿,就离去了。今日拒绝了杜子清,明日会不会有张子清、李子清?想到这儿,秦珣心生烦躁。
瑶瑶是公主,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
可是她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啊。秦珣合上了眼睛,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连他自己都是一怔。
想到她将来会嫁人,离他远远的,还真是,教人不快啊。
前些日子父皇要他娶妻,今日又有人想来求娶她。可他刚从太平县找回她,也才两个月。他们要是能像小时候那样,相互依靠,永不分开就好了。
近来父皇似乎有其他要事,没再提起给他指婚一事,他稍微能松口气。父皇如果再提起,他就自请去封地,或者到边疆去,带了瑶瑶一起。
秦珣不知道,皇帝近来分外烦恼,比他更甚。
谁害得孙氏小产,皇帝查了许久,倒是有了些眉目,是刘嫔。刘嫔嫉妒孙氏有孕,故而使人在孙氏的鞋子上做了手脚,想要孙氏一胎两命。
幸得祖宗保佑,刘嫔的jian计只得逞了一半。
皇帝查到这些,大怒,直接赐刘氏三尺白绫,要其自裁。然而那刘氏却不肯领命,兀自喊冤不停。
她坚称她是冤枉的,她与孙氏无冤无仇,根本不会行此恶毒事。她泪水涟涟,高声呼号:“皇上,臣妾冤枉!是孙氏那贱人,是她心中有鬼,被臣妾知道了她的丑事,才要诬陷臣妾灭口啊!皇上——”
她哭得凄厉,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但执行的太监却不敢自作主张:“请娘娘上路,不要为难小的。”
“孙瑜香,你不得好死!你的丑事,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的!”刘氏呼号着。
“请娘娘上路!”太监听这话做事不像回事,打算qiáng迫刘氏上路了。
刘嫔坚决不从,非要见皇上一面。
但皇帝又怎会来见她呢?她咬破手指,在白绫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冤”字,其后,一头撞死了。
太监饶是见过不少场面,也不由地小小一惊,将刘氏的尸体吊在梁上后,匆忙去禀报皇帝,说刘氏已伏诛。
皇帝神色淡淡,也提不起兴趣。刘氏死不足惜,可惜死一百个刘氏,也换不回他儿子的xing命。
那太监犹豫着,将刘嫔临死前的种种异状说了:“皇上,刘娘娘,啊不,罪妇刘氏一直喊冤,拒不认罪。还用血在白绫上沉冤,最后撞……撞死了……”
“什么?”皇帝一愣,“喊冤?”
太监如实答道:“是,刘氏一直喊冤。”
“她是怎么喊冤的?”皇帝皱眉,“你一五一十地说来。”
“是。”方才的场景,太监心里异常清晰,他几乎是一字不差地将刘氏的话重复了下来,甚至连语调都不变。
待他捏着嗓子喊道:“孙瑜香,你不得好死!你的丑事,总会有人知道的!”时,他自己都毛骨悚然。他偷偷看皇帝的神色,见其皱了眉,面沉如水。他心里一惊,停了片刻。
刘氏两次提到孙氏的丑事,究竟是临死之前乱攀咬,还是确有此事?皇帝心念微动。他屈着食指,轻敲面前的桌子:“你说,刘氏是自尽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程十七 宫斗文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