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苍白着脸,忙用碗去接。
说是一滴,但是血流出来,又怎么可能只有一滴?小巧的碗,很快流了一碗底。
秦珣面色不改,连呼吸都未加重一点。他松开孙遇才的手:“不知够不够?”
“够,够了!”孙遇才回过神来,“王爷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秦珣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他也没用金疮药,自己撕了中衣的半幅袖子,裹了伤口。
小太监端着那几件物事退了下去。
少时,又有人端药进来。
秦珣自然而然要接过药碗,却被孙遇才拦住了。
孙遇才笑笑:“这事儿老奴来就成了。”
“诶,本王身为人子,前来侍疾,又怎能让孙公公代劳?”秦珣不动声色,并不退让。
两人僵持之际,皇帝开口:“还是让遇才来吧。今日是珣儿的好日子,你累了一天,先回府休息吧。”
父皇开了口,秦珣不能拒绝,但还是道:“儿臣不累。父皇龙体有恙,儿臣又怎能好好休息?”
他说的qíng真意切,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你回去吧,朕等会儿喝了药,也要休息的。”
秦珣只得告退而去,面上还有些依依不舍。
他出宫时,天已经黑了。六月底的夜晚,风chuī在身上,冷飕飕的。他今日喝了些酒,但此刻异常清醒。
他提高警惕,暗暗留神埋伏,好在他平安无虞,出了宫门。
在回府的路上,他还在回想今日之事。父皇此举着实古怪,莫非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回到晋王府,秦珣看到了在他房门外徘徊的秦珩。
他房门的灯亮着,她就在门外,踱来踱去。
光线黯淡,她的面容他看不清楚。但她的身形,他一看便知。
想到她在这儿牵挂着他,他心里一暖,加快了脚步。
“瑶瑶。”
“啊?哥哥。”秦珩闻声抬头,面带喜色,她也迎了上来,“父,他,怎么样了?”
她原本想着他今天生辰,可能会喝酒,教人备了醒酒汤,打算给他送去,却得知他突然进宫了,还说是进宫侍疾。
他能给谁侍疾?当然是父皇了。可父皇身体一向康健,又哪里到了需要儿女侍疾的地步?
她心中不安顿起。
秦珣瞧她一眼:“进去说话。”他扯了扯她胳膊,两人向房内而去。
刚进房间,秦珩一瞥眼,微惊:“哥哥,你,你受伤了?”
他左腕袖子稍褪,露出了裹伤的中衣。
秦珣垂袖遮掩:“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秦珩瞪了他一眼,“手腕受伤流血,那是会要人xing命的。你的药呢?我去找人请太医。”
她说着起身要走。
“先不忙。”秦珣想阻拦她,像她常做的那样,他伸手去扯她衣袖,却不想手一滑,握住了她凉冰冰的手。
六月的天气,本来不甚凉快。可能是她在外面站得久了,才会如此。
秦珣一惊,忙松开了手,略略提高了声音:“我说不忙,你坐下。这种小伤不用找太医,细麻布和药都有,你替我包扎就行。”
“哦。”秦珩回身,“你把药取出来,我去找细麻布。细麻布在哪里?”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你往前走。柜子底层有细麻布。”秦珣只看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他低头去取金疮药,同时吩咐妹妹。
秦珩果然在柜子底层看见了细麻布,她小心帮皇兄包扎,小声问:“父皇的身体无碍吧?”
“我没看见父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秦珣对她并不隐瞒,“听声音还好。”他简单说了药引一事,又道,“但愿父皇早日康复吧。”
秦珩帮他包扎好,方才见血已止住,她也略略放心。她忖度着道:“用儿子的血做药引吗?父皇是在试探皇兄的忠心?”
“我也……”
秦珩摇摇头,继续道:“可若是测忠心,这也太容易一些了。为何不说需要儿子的一块ròu呢?”她又小声自言自语:“只要一滴血,我怎么瞧着跟话本子里的滴血认亲似的……”
第61章 验证
“滴血认亲?”秦珣一怔, 旋即笑了,“你还真想的出来。皇家血脉, 怎会有错?还要滴血认亲?”
秦珩赧然一笑:“我就是那么一说嘛。”
“最近看了话本子?”秦珣唇畔扬起极淡的笑意。经她这么一打岔, 他心里的不安稍微退了一些。
“没有。”秦珩摇头, 一脸认真的模样,“那天哥哥说了以后,我就不看了。”——真看也不能告诉他啊。
秦珣勾了勾唇, 不置可否。他沉默一会儿, 缓缓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会有事的。”
他声音不大, 但似乎带有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秦珩轻轻点头, 按照他的说法, 父皇的身体应该无大碍。她站起身来:“那我也先回去了,哥哥保重。”
她起身离去,并掩上了门。
夜色如墨, 星光点点, 月子里的灯笼的光芒格外黯淡。她一步一步行着,不期然地就想起了那个萦绕在她心间数年的、格外真实的梦。
她不知父皇的病qíng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看眼下的qíng况,即使父皇有个万一, 太子二哥也还在……
她闭了闭眼,不要想了,一切都不一样了。没有再想的必要了。
在原地驻足了好一会儿, 秦珩转身回头看。
皇兄的房间灯还亮着,依稀能看见他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加快了脚步。
秦珣虽然告诉妹妹不会有事的,但他心里到底是不大安稳。君心难测,谁都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他很小就知道,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可他在父皇心里的分量,远远比不上太子。
若是父皇身体有变,他不担心太子。太子仁善,不会对兄弟出手。他担心的父皇会出于一腔慈父qíng怀,帮太子扫清障碍。——这样的例子,在本朝又不是没有过。
他不想成为父皇眼中的障碍。可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不会束手待毙。——即使他自己不在乎生死,他也得为依附于他的瑶瑶考虑。
秦珣双目微敛,遮住了眼中的qíng绪。
未及天明,秦珣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
灯光如豆。
秦珣面无表qíng看着面前的探子:“你说。”
“王爷,今日除了蜀王,几位公主也都被召进了宫,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出宫了。”这个探子三十来岁年纪,一身黑衣,面目普通,只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嗯?”
“而且……”探子迟疑了一下,“明华公主似是受了点伤。”他说着不着痕迹瞥了一眼晋王被细麻布所包裹的左腕。
秦珣点头,以示知晓。
等探子离去,秦珣面上才浮现出疑惑的神色来。父皇此举并非单针对他一人,但是为什么连公主也不能幸免呢?
真是为了测验子女们的孝心?
直觉告诉他,并非如此。他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qíng。
皇帝身体有恙,辍朝三日。
秦珣进宫求见,被挡在皇帝的寝宫外。他候了半个时辰,父皇也没开口教他进去。
倒是孙遇才出来,悄声道:“王爷回去吧!皇上这些日子,身体欠安,需要静养。王爷等多久,都是白等的。”顿了一顿,他又环顾四周,并压低了声音:“莫说是王爷,就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想一睹圣颜都不行呢。”
秦珣心下生疑,太子是父皇最关切爱重之人,连太子都无法见圣?难道父皇真的病了,且病得很重?
不过,他面上却是分外担忧的样子,点了点头:“本王明白。只是父皇龙体违和,做儿子的,实在是放心不下。”
“王爷莫忧,能见的时候,肯定就见了。”
“公公说的是。”秦珣点头,微微一笑,冲孙遇才致意后,转身离去。
然而他才行得数步,便遇上了太子秦璋。
秦璋容色稍见憔悴,眉目间隐含忧愁。他的视线撞上秦珣后,微微一怔:“还不见人?”
这莫名其妙的话,秦珣却是一听就懂了。他点一点头,目光在太子包扎的手心逡巡,很快又移开了视线:“不知道父皇怎么样了。”
兄弟两人颇有默契,边走边聊。
太子摇摇头:“不清楚。”他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不过这些不是咱们该问的。若是教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安个刺探宫闱的罪名,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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