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珣声音不大,但是目光格外坚定。
皇帝怒极反笑:“你还真是要气死朕。”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罪名。
“儿臣不敢。”秦珣当即跪倒,一脸惶恐之色。
秦珩也跟着跪在地上,一颗心提的高高的。今日之事在她看来,就是莫名其妙。母后奇怪,父皇奇怪,皇兄也奇怪。尤其是父皇,对她的恨意简直突破天际。
父皇是忘了母妃的相貌?也忘了四皇子的相貌么?不然他怎么可能对一张甚是相似的脸说出“yín贱相”这样的话?!
她做了他十多年的儿子,他竟这般说她……
皇帝哂笑:“不敢?朕看你可不像不敢。”
在他面前怒目而视逞英雄?
陶皇后忙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你们先下去!”
侍卫应声而退。
陶皇后意识到她今日可能做错了事qíng。她不该在今天传唤柳瑶瑶进宫。传就传吧,更不该教皇上撞见。她没想到皇帝看到柳瑶瑶后反应这么大,竟是不管不顾想要其xing命的样子。她更没想到秦珣的反应,看似恭谨,实则毫不退缩。若真冲突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后宫佳丽不少,对儿子的房中事也不大爱管。太子秦璋东宫只有一个太子妃,皇帝也没说什么。怎么就这么反感柳瑶瑶?
真是因为秦珣拒绝了那桩婚事?可那也过去一段时日了,皇帝当时没说什么,怎么会留到今日才发作?
皇帝很反常。
这不像是对儿子身边的女人,倒是像……
她险些忘了,皇帝是见到柳瑶瑶的相貌后,才勃然作色的。
这张脸,这张脸……
陶皇后不敢再想下去,她给皇帝递了杯茶:“皇上今日是怎么了?火气这般大?孩子不好,教他就是了。值得这样大动肝火?珣儿也是,明知你父皇在气头上,还非要顶撞他!珣儿,还不向你父皇道歉?!”
皇帝jīng准地捕捉到了陶皇后脸上的惊恐之色,他心头一跳。皇后起疑了?他可不想皇后知道他失态的缘由。
他目光沉沉,从柳氏身上略过。今日之事,他确实是有些失态了。
秦珣言辞恳切:“父皇息怒,儿臣无意顶撞父皇。但是,瑶瑶是个好姑娘,儿臣不明白父皇既是有道明君,为何会对她有偏见。”
他思绪转的极快,短时间内脑海里已转过万千念头。为何?是因为瑶瑶的相貌?是因为陆大夫说的,四弟不是父皇亲生的,父皇迁怒到了瑶瑶身上?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缘故的话,瑶瑶暂时还是安全的。父皇爱面子,肯定不会把这么一个理由摆到明面上来。这样也就不难理解父皇一口一个“魅惑”、“怂恿”,却拿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秦珣低声续道:“儿臣从小到大,没求过父皇什么。现在儿臣想求父皇,求父皇饶过瑶瑶。”他的声音里有些许酸楚:“求父皇饶了瑶瑶。”
他跪伏于地,格外恭敬。
他在赌,赌陶皇后递了台阶,他又将话说到这份上后,父皇会退让。——毕竟父皇早年曾立志要做明君,还不杀谏臣。
然而皇帝只是轻哼了一声,面色yīn沉,格外难看。秦珣说的qíng真意切,他又不能直接告诉儿子,不是偏见,是因为她那张脸。说不定柳氏在老三心里分量重,就是因为她相貌的缘故。
皇帝心中憋闷,却不能说出口。
秦珣心念微动,收敛了表qíng,继续说道:“是儿臣无状了。若父皇真恼了儿臣,不想儿臣在京中侍奉,那儿臣愿再次前往边关,守卫疆土。”
父皇近来身子不适,大皇兄蠢蠢yù动。父皇最担心的,大概就是北疆的健威侯了。健威侯一直是父皇的心腹大患。
旁边的陶皇后心里一动,忙道:“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你父皇又怎会恼你?”她又看向皇帝,微微一笑:“皇上,别吓着孩子了。”
秦珩心中惊诧莫名,今日初进宫时,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并不好,怎么到了这会儿,又像是站在她这边,帮她打圆场了?
皇帝目光微闪,面色稍微缓和:“朕不是要吓你。只是你今天教朕失望了。”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跪在秦珣身后的柳瑶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他心中的怒火并未因此而消散。
但是秦珣的话,对他而言,无疑很有诱惑力。皇帝想养好身体,就要分权,要扶持太子继位。那大皇子和健威侯的势力就必须得削弱。健威侯在边关根基极稳,一时动他不得。而且即使真的有人铲除了健威侯,皇帝也担心那人会成为第二个健威侯。
可如果那个人是秦珣的话,皇帝的担心可以减轻一层。不管怎样,秦珣是他的亲儿子,跟太子也算亲近。
现在不是跟老三生嫌隙的时候,他还有用得着老三的地方。今天确实是他失态了。
秦珣听父皇语气转圜,心下稍安:“请父皇保重龙体。”
陶皇后亦道:“是啊,皇上应以龙体为重,孩子们哪里做的不好,慢慢教就是。”甚是温良大方。
皇帝冷哼一声:“慢慢教,慢慢教。十八九了,还慢慢教?!都是你,把他们给宠坏了。”他面上带些怒气:“要朕饶过她,原也不难。但你想娶她为妻,朕绝对不会同意!”
他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直到父皇消失不见,秦珩提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她惊觉自己后背冷汗涔涔,浸湿里衣,腿都有些发软了。危险已经过去,但铺天盖地的恐惧却在此刻来到。
秦珣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在起身时,小心将她扶了起来。他冲陶皇后施礼:“如果母后无其他吩咐,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陶皇后原本有些话,想说给柳瑶瑶听,让其明白自己的身份处境,莫要一味痴缠晋王。但是今日看见了柳瑶瑶的面容,又有皇帝突然到来这么一出,陶皇后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现下没心qíng去想那些,她心里有更重要,更要紧的事qíng。她只挥了挥手,颇为疲惫的模样:“你们去吧,本宫乏了。”
“儿臣告退。”秦珣重又施礼,拉着秦珩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
这一路,瑶瑶异常安静,连一句话都没有。
秦珣觉得不对劲儿,回头看去,却见她面色煞白,秋水样的眸子里雾茫茫一片。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瑶瑶。巨大的恐慌忽然笼罩了他,他轻轻环住她肩头,放柔了声音:“瑶瑶,别怕,瑶瑶,没事了……”
秦珩眨了眨眼,泪珠成线,从眼角滑落。她怔怔地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远方。她声音极轻极轻:“他方才想杀我……”
“没事了,没事了,瑶瑶……”秦珣神qíng温柔,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说我yín贱相……”
秦珣一怔,父皇这样骂瑶瑶?他极为心疼,柔声道:“没有,我们瑶瑶最好看了,端庄大方,是最好看的小姑娘。”
宫中不是久留之地,在宫中哭泣更是大忌。秦珣gān脆将她打横抱起,轻声道:“瑶瑶别怕,咱们先回家。”
秦珩不说话,也不反抗,任他抱着,一声不吭。
他臂弯里抱着一个人,但是脚下生风,行得极快。
他进宫时,赶得及,是骑马来的。阿武机灵,早教人赶了马车在宫门口迎接柳姑娘。这会儿看见王爷抱着人回来,车夫吓了一跳:“王爷,怎么了?”
秦珣也不多话,直接抱了瑶瑶上车,将她安置好,才让车夫赶车回府。
他握着瑶瑶的手,声音温柔:“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来迟了,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秦珩这会儿眼里没有泪水,黑亮的眼珠慢慢动了动,她看着他,忽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秦珣心里一惊:“瑶瑶……”
“我怎么会怪哥哥呢?哥哥没有来迟。要怪,只能怪我啊。若是我当初了死在了荆棘崖,没有回京,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qíng了。我怎么能怪哥哥呢?”
“瑶瑶!”秦珣心中一凛,剧痛钻心。他动了动唇,她是在怪他带她回京么?
他从不后悔带她回京城。他后悔,也只是后悔自己准备不周,没有保护好她。
深吸一口气,秦珣一字一字道:“你在怪我。”他试图跟她解释:“你如果不回京,对我不公平。”
她若留在太平县,太平倒也太平。但是他们这一生,恐怕也再无其他可能。
秦珩抬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她对自己说,别这样,秦瑶,你别这样。你别任xing,他没有向父皇告发你,你该感激才是。他估计也没想到,父皇今天会有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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