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地跑去斩临关救你,也不会自作自受地受伤,更不会将你的计划又推迟了一年。如果不是我的举动,你现在一定不会在这里。而我之前还在指责你没用……”
肖折釉的眼泪簌簌落下,一种带着恼怒的悔意。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笑之感。
“我不是有意瞒你,我只是……”沈不覆顿住。
只是什么?
“只是你从未想过要把你的事qíng说与别人听。”肖折釉将话接过来。
沈不覆无法反驳。
他的确习惯了一个人,无论是什么计划,就连他身边贴身的归刀、归弦都不甚清楚,最多领个命令罢了。在沈不覆的意识里,根本没有与人商量与倾诉这样的事qíng。
他习惯了将事qíng筹谋完备,设想各种可能发生的事qíng,将计划逐渐完善。然而肖折釉是个意外。他根本想不到肖折釉会站出来用毁掉自己清白的方式救他,更想不到肖折釉会只身追去斩临关以命相要挟。
一个什么都不说,一个悄然猜想。
沈不覆沉默许久,才说:“以后不会再如此,再有事我会提前说与你听。”
肖折釉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她淡淡地说:“将军又何必如此,我本来就没有资格过多gān涉你的事qíng。”
“你有。”沈不覆定定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肖折釉怔了一瞬,她慢慢别开眼,又伸出手将抱着她的沈不覆微微用力推开。她的手不经意间划过沈不覆的衣袖,摸到一个东西。
虽然肖折釉已经摸出来是什么东西了,仍旧将它从沈不覆的袖中拿出来。
是那个刻着阿楠名字的祈愿牌。当日她将这个木牌从窗户扔了出去,没想到又被沈不覆捡了回来。只是如今这个木牌碎成两半,重新用胶粘在一起。“阿楠”这个名字中间有一条很明显的断痕。
肖折釉的指尖儿摩挲着“阿楠”这个名字,又摩挲着中间的裂fèng。她问:“为什么叫我阿楠?”
“自是因为彼时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肖折釉将木牌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仰着头望向沈不覆,有些疲惫地问:“将军,你对我……不,你对盛令澜究竟是怎样的感qíng呢?没有相处的感qíng何来深厚一说?其实不过是仰望加上愧疚罢了。”
肖折釉望着沈不覆的心口,苦笑:“其实将军心里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人。要不然……这换了皮囊十年又怎会再未动心过。”
沈不覆心里忽然一阵烦躁。
他俯下身来,双手压在藤椅两侧,近距离地bī视着肖折釉的眼睛,说:“你要我怎么证明?刨了胸膛割心给你看?”
沈不覆的眼中似有一团火。
肖折釉身子向后缩了一下,她抿着唇不说话。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肖折釉忍不住先开口:“沈不覆,你压到我头发了。”
沈不覆目光向一侧移了移,才发现搭在藤椅扶手上的右手压了一绺儿肖折釉的头发。他轻咳了一声,收回手重新站直身子。
肖折釉站起来,揉了揉鬓角,转身往chuáng榻上去。
沈不覆立在原地看着她褪了鞋子侧身躺在chuáng榻上,又阖了眼,准备要睡的意思。他立在原地许久,才讪讪转身出去。临出去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肖折釉,轻轻关上门。
晚膳的时候肖折釉推脱身子不舒服没出去吃,倒是让绛葡儿把不弃抱到她屋里,斜躺在chuáng上陪着不弃玩。在赶来望泽谷的路上,不弃终于会喊娘了,这让肖折釉心里满意了几分,最近也总是忍不住花更多的时间来陪着不弃。
时辰不早,不弃也玩得困了直打哈欠。肖折釉让绛葡儿哄一会儿不弃,自去沐浴。可等她穿着寝衣回来时,绛葡儿已经不在屋里了。反倒是沈不覆斜倚在chuáng头,手里执了一卷书,在给不弃念书听。
肖折釉目光一扫,发现chuáng榻上多了一个枕头。
听见肖折釉进来,沈不覆将手中的书朝她递了递,道:“你知道我不喜读书,你来读给他听?”
第112章
不弃坐在沈不覆里侧认真听沈不覆念书, 沈不覆停下来时,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顺着爹爹的视线转过头, 望见肖折釉站在围屏旁的时候一下子裂开嘴“咯咯”笑起来,他想要朝肖折釉爬过去, 奈何沈不覆的长腿挡在他身前,他咿咿呀呀爬上沈不覆的腿, 嘴里喊着:“娘、抱!抱!”
肖折釉无甚表qíng的脸上萦上一层温柔来,她疾走两步到chuáng边把不弃抱到怀里。
“在呢。”肖折釉抱着不弃在chuáng的另一头坐下,她让不弃站在她的腿上,点了点他的鼻尖,“刚刚不是困了,又jīng神了?”
“书!爹!”不弃站得不稳, 一双小短腿晃晃悠悠。
肖折釉刚要伸手扶住他的后腰,沈不覆已经探手护了过来。肖折釉伸出的手顿了一下, 沈不覆就势将手中的书递给她。
肖折釉看了沈不覆一眼, 把书接过来轻声诵读。
“平生于国兮,长于原野。言语讷譅兮,又无彊辅。浅智褊能兮,闻见又寡。数言便事兮, 见怨门下……”
不弃站累了,就坐在肖折釉的腿上,认真地听娘亲给他念书。
沈不覆把手收回,上半身后倾, 靠在chuáng头,静静望着垂着眼睛给不弃读书听的肖折釉。沈不覆还记得小时候的肖折釉,她穿着素色的孝衣,冷冷清清地坐在角落里读书给陶陶听,一句一句教陶陶说话。那个时候,他一方面需要陶陶早日改掉结巴,另一方面却是对肖折釉的考量。
她太特别了。完全不像南方小户农家出来的女儿。他去调查她,隐隐希望她与盛令澜真的有某些牵扯,然而查到最后连奶娘都查出来了,事实证明她真的是肖折釉。真的只是个自小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早慧小姑娘。
那个时候,他难免失望。
肖折釉读书的声音停了下来,原是不弃伏在她腿上睡着了。
肖折釉抬眼望着坐在对面的沈不覆。已是无声赶人了。
沈不覆望着她的眼睛,说:“农家小院屋子数量少,漆漆和罗家姑娘都要挤一间。我只能住在你这里。”
肖折釉笑了一声:“将军这借口着实蹩脚。”
伏在她腿上的不弃拱了拱小身子。肖折釉蹙了下眉,急忙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趁他安稳不乱动了,才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让他枕着枕头躺好。
然后她脱了鞋子,在chuáng榻里侧躺好,手搭在不弃的身上。她合上眼,已是打算睡了。
沈不覆在chuáng外侧看了她一会儿,才去chuī熄了灯,回来在chuáng外侧躺下。
“折釉?”一片黑暗里,沈不覆担心吵醒不弃,将声音压得很低。
沈不覆望着黑暗里肖折釉的轮廓。
许久之后,肖折釉才开口:“折釉的命是将军救的,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将军给的。别说是宿在这里,就算将军要把我的xing命拿走又何妨。”
肖折釉的声音很轻,语调低落毫无波澜。带着一种疲惫的死气,毫无生机。
沈不覆一滞,心里忽然一股钝痛。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痛楚,明白了肖折釉真正介怀之事。她身为盛令澜时,霍玄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就算霍玄对盛令澜再深qíng又如何?身为盛令澜的她,在活着的时候从未知晓,从未感受到。
如今隔了一场生死,隔了十八年。霍玄对盛令澜的深qíng对她而言又有多大意义?毕竟,如今的她不过是辛苦带着一对弟妹艰难求生的肖折釉。
那些霍玄对盛令澜的感qíng又怎么抵得过她这几年暗自流过的泪。他于她而言,是这几年装进心里又一次次让她难过的人。
她钟qíng于他时,他在拒绝。如今他告诉她他一直喜欢着她,她就要心无芥蒂地接受他?怎么可能呢。
有些伤害是抹不去的。如此,他喜欢盛令澜的原因,以及他对盛令澜的单恋有多痴qíng都显得不重要了。
更何况,从他们两人当年那次意外之后,肖折釉一心打算离开。只不过是因为各种原因,又不得不和沈不覆继续牵扯到一起。
沈不覆揉了揉眉心,顿时染上一种相同的疲惫。累的不仅是肖折釉,还有他。这一份感qíng,已经磨去了他二十八年。
睡着了的不弃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接连几脚把被子从身上踹下去。
他身旁没有睡着的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拉被子。沈不覆宽大的手掌覆在肖折釉的手背上,两个人的动作同时停顿了一下。两个人jiāo叠的手挪开,同时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在不弃的身上。
夜色沉沉,墙外有蛐蛐儿一声声地叫。许久之后,沈不覆在一片黑暗里摸索着去牵肖折釉的手。肖折釉的手搭在不弃的身上,有些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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