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能记得那些幼时的闺中qíng呢?
五公主双手鲜血,盛令澜又何尝不是?
肖折釉曾觉得前世父母兄弟皆不在了,她有了新的家人就应该抛开过去,以肖折釉的身份好好生活下去。以肖折釉的身份活下去没什么不好,再也不用如前世时那般累,不用再杀人。
公主,多尊贵的身份。穿着最光鲜亮丽的华服站在高处受万人朝拜。可是背后呢?织茧为陷、步步为营。
宫中那种生活,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说来轻巧,其实没有什么比自保更难。
为了所谓的自保为了活下去为了身后的家族,只能抛开纯善。这是盛令澜一直都懂的道理,她也那么做的。
这一生虽吃了这么多苦,日子却过得简单纯粹。再也不用每吃一口东西之前先试毒,也不用费尽心思以命为铒……
可是,肖折釉忽然发现她与那个过去根本抛不开。无论是再遇霍玄、再回明定城,还是其他。那个隔着万水千山的前世,好像一直都很近。
她是肖折釉,可也是盛令澜。
盛雁溪启程的前一日,她又来了将军府。
沈不覆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坐。”
盛雁溪在沈不覆对面坐下来,沈不覆为她斟了一盏茶。
盛雁溪抿了一口茶,茶水的苦涩之感从她唇舌之间蔓延开。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喝茶,不喜欢茶的口感。可是沈不覆喜欢,还喜欢味道偏苦的茶,她便也开始喝,而且还要假装自己很喜欢喝。
盛雁溪将茶盏在手中转了转,她抬起头望着他,问:“霍玄,你能陪我下一盘棋吗?”
她讪讪一笑,说:“以前看见你和别人下棋好羡慕,连下人都羡慕……”
眼睛又有些湿,可是盛雁溪舍不得别开眼。因为她知道过了今日,她也见不到他了。
棋盘摆上来,沈不覆看了一眼盛雁溪的手,她的手指缠着雪白的纱布,翻动瓦砾时伤到的指尖儿还没有好。
两个人安静地下棋,谁都没有说话。盛雁溪的棋技不算很好,沈不覆几次让着她,将这一盘棋的时间拖延下去。
可终有分别时。
盛雁溪起身,笑着说:“昨日我求了父皇不可伤你xing命。这……好像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不过……我离开以后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真的能守信……”
她忍着眼里的泪,仰着头深深望着沈不覆,问:“其实你能保护好自己是不是?”
“一定能的……我、我走了……”盛雁溪踉跄向后退了一步,转身之前目光一直凝在沈不覆的脸上,一瞬都不肯移开。
她狠狠心转身,提着裙角小跑,却又在跑了没多久后折返回来。她站在沈不覆面前,哭着问:“霍玄,你能抱我一次吗?就一次……”
沈不覆立在那里没有动。
“就一次就好……”
盛雁溪泪如雨下。哪里还有什么身为公主的骄傲,自将他装进心中时,她便已矮在泥土里。她伸出手来,想要去拉沈不覆的袖子,可是她的手刚刚抬起来,又动作缓慢而僵硬地放下来。
都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何必再惹他嫌呢……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用泪眼望着他:“真的不行吗?哪怕无关qíng爱……”
沈不覆向后退了一步,他别开眼不去看盛雁溪这个样子,说:“武huáng国的皇帝为人不错。”
盛雁溪一下子笑出来。她点点头,慢慢转过身。其实她应该知道的,这个男人的心肠是有多冷多硬。
“公主。”沈不覆又叫住她。
盛雁溪脚步一顿,惊喜地转过身去。
“多谢公主这些年的厚爱,前路迢迢,就此别过,山高水远,望公主一切珍重。”沈不覆微微阖了眼,郑重行了一礼。
“谢谢……谢谢你的祝福……”盛雁溪笑,绝望的、悲痛的、不舍的,却又掺杂了一丝满足。哪怕是他的一声诀别祝福,都能让她觉得满足。
盛雁溪已经离开了,沈不覆负手立于院中,望着远处yīn沉沉的天际。
武huáng国的皇帝的确算明君,可已过半年之岁。如今形势之下,盛雁溪此时和亲前景必不乐观。
沈不覆能不能救下她?
能。
可是他选择不救。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选择救下她,会毁了他十余年的谋划。为了她破坏他的复仇计划?沈不覆的回答是否定的。
更何况她是定元帝的女儿。
沈不覆将袖中阿楠的祈愿牌取出,提着褪了色的红绳,轻轻摇晃。方形的木牌摇摇晃晃,阿楠的名字也跟着摇晃起来。
自她们母女两个走的那一刻起,他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第73章
师延煜从宫中出来, 迎面碰到正要进宫觐见的袁顷悍。袁顷悍不是一个人进宫的, 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盛令洪。
“袁将军。”师延煜停了下来。
袁顷悍一时没能认出师延煜,不过他看得出来师延煜一身华服, 又从宫中出来,想必身份高贵。他行了一礼, 恭敬地说:“袁某一介罪臣实在担不起将军之称。”
师延煜谦逊地回了一礼,道:“袁将军太过谦了, 大盛何人不知将军威名。陛下还在等着将军,便不多耽搁将军的时间了。”
师延煜侧了侧身子,向一旁让开一步。
袁顷悍不知他身份,再次回了一礼,带着盛令洪朝前走去。他心中还在猜着师延煜的身份。
盛令洪回头看了一眼,师延煜还立在那里尚未走开。
盛令洪收回目光。
袁顷悍压低了声音, 问:“你可认识这人?”
“这五官轮廓……”盛令洪眯着眼睛回忆了一番,霎时恍然, “应当是定王独子。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
想起定王, 袁顷悍皱了下眉,道:“可惜了……”
师延煜离了宫没有回王府,而是去门新巷的那处宅子。
他走进长巷,还未到自己的宅子, 先经过肖折漆的住处。他抬头望了一眼墙头,肖折釉的妹妹今日倒是没坐墙头。
其实漆漆最开始爬上墙头还真不是故意为了师延煜。不过后来她有一次恰巧撞见路过的师延煜偷梨,之后才几次有意无意爬上去。
师延煜收回目光,径直往小巷深处走去, 他在一处瞧上去很普通的宅院前停下,叩了三下门。
许久之后,院子里响起一声沙哑地询问:“什么人?”
“是我。”
两扇门开了一闪,师延煜跨进去。
开门的男子穿着粗布衣服,他双鬓已经花白,人也有些瘦弱,可是眼中jīng光带着一股狠戾,显示着他之前的身份定非比寻常。
他为师延煜开了门便退到一旁,师延煜直接走进正屋旁的书房。
“延煜,你来了。”男子坐在藤椅中,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至嘴角的狰狞疤痕,虽阖着眼,却藏不住一身的威压之气。他穿了一件青灰色的素袍,只是左边的袖子垂下来,空dàngdàng的。竟是缺了一臂。
师延煜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他一边关窗,一边说:“父王,已经入秋了,最近又多雨,有些冷。”
定王师重锦睁开眼,道:“本王还不至于chuīchuī风就能病倒。”
“那是自然。”师延煜笑着走过去,“是儿子怕冷。”
师重锦“呵”了一声,问:“没出什么意外吧?”
“大致都在计划中。”
“大致?”
师延煜肃了容,道:“霍玄那里出的意外父王已经知道了,不过他尚且还在掌控中。这次是袁顷悍回来了。”
“当真是被bī到走投无路了,连睡了爱妃的乱臣都能召回来。”师重锦嘴角带着几分嘲讽。他略侧转了身,抬手去端茶壶。
见此,师延煜急忙走过去,从他手中将茶壶先一步抢过来,给他斟了茶水。
师重锦抿了一口茶,说:“延煜,依你看霍玄对他新娶的妻子如何?”
师延煜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那个姑娘不是个蠢的,对霍玄既有qíng又有大恩,只不过恩大于qíng。霍玄当初是把那个姑娘当做晚辈来养,甚至差点收为养女,后来成婚不过形势所迫,如今一直分房,并无夫妻之qíng。”
“他日明定城大乱之时,把那个姑娘保下来。”师重锦命令。
“即使父王不这么吩咐,延煜也会保住她。延煜还等着她和霍玄和离以后娶回来呢。”
师重锦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谈正事的时候少在这里跟本王嬉皮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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