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等人吓了一跳,使人上去仔细看着萧枎,并解释说萧枎如今看见个男子就喊卫庄,口中胡言不止。
“三姑娘见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呢,卫庄已经不在了,”卫启濯往前踱了两步,“三姑娘小小年纪心思便那样歹毒,后来又能毫无愧疚地活下去,算是少见了。不过三姑娘如今若想要弥补的话,倒也并非不可。”
萧槿知卫启濯说的其实是前世萧枎害死了卫庄之后毫无愧怍的事。
萧枎瞧见他靠近便连声尖叫,不住后退,口中喃喃着“别过来”,又见卫启濯忽然朝她一笑,骇得凄厉惨叫,冲到桌边砸了碟子,拿碎瓷片疯狂戳自己的脸:“求你不要缠着我了,我不是萧枎……我不认识你,你看我跟萧枎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萧槿在一旁冷眼看着。萧枎平生最在意自己那张脸了,如今竟是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
冯氏等人方才没反应过来,及至回神,忙上去抢夺她手里的瓷片,但萧枎已经完全陷入了臆想,又乱踢乱打,手里还拿着凶器,众人不敢近身。
冯氏几乎崩溃,正yù豁出去扑上去按住她,就听萧枎突然狂笑一声,一抬头,惊见萧枎举手将碎片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咽喉,顿时血流如注。
卫启濯挡在萧槿面前:“乖,不要看——咱们回吧,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萧槿点头。
两人才走出屋子,就听身后传来冯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萧槿看了卫启濯一眼。
卫启濯望着西沉的斜阳,神qíng难言:“你可以安息了。”
萧槿知他是在跟谁说话,倒觉得这场景有些诡异。
她踟蹰着道:“你今日怎就想起来看萧枎的?”
“自然是,受人之托,”卫启濯忽然没头没尾地道,“那个药引应当很快就可以配齐了。或者,没有药引也一样可以凑效。”
萧槿闻言愣了须臾,敛容看他:“庄表哥究竟在梦中与你说了什么?”
第131章
“想知道么?”卫启濯凑近道, “想知道就来亲我一口试试。”
“为什么说试试?”
“因为你亲了我也不一定会告诉你。”
萧槿鼓了鼓腮帮子,哼了一声,扭头径自走了。
等两人坐上马车, 萧槿遽然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好了, 现在我亲也亲了, 你若是不说,我至少……三天不理你。”
“不可能。”
萧槿严肃道:“你不信?那咱们走着瞧。”
“你说你三天不主动来找我说话,我相信, 但是三天不理我, 我觉得不可能, 毕竟夜里‘嗯嗯啊啊’这种也算是理我,你看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萧槿竟然立时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满面绯色。
她忽然意识到,当年那个清纯不做作的学霸表哥已经变成了调戏随手拈来的老司机。
萧槿为表明立场, 绷着脸起身, 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自顾自喝茶吃点心。
不一时, 卫启濯坐到她身边来, 摸摸她脑袋道:“真想听?”
萧槿偏过头去。
“那啾啾答应我, 九月份与我一道出去秋游。”
他头先与她商量等他九月休沐时带她出去游玩, 但她这些年来已经将京郊都转遍了, 觉得出门兴许不如待在书房看书有意思, 便没有答应。没想到他还一直惦记着这事, 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
萧槿一面腹诽一面道:“成, 我答应,你说吧。”
卫启濯将她拉到怀里抱着,低声道:“他与我说,自从我成为他之后,他的命格便与我的命格连在了一起,他在死后仍旧怨念不散,于我的因缘业报有所妨碍。想要摒除,便要令他的因果得正、怨愤得伸。只我不能作gān预,作壁上观、顺其自然便是。昨晚我又梦到了他,他立在远处只是不语,后头终于开言,却是让我今日去一趟镇远侯府。”
“我听到因缘业报之类,便想到了我们迟迟未有子嗣的事,”卫启濯继续道,“这个兴许也算在业报里面,所以我当时在梦里便想,大约等了却卫庄这件事,我们的孩子也不远了。”
萧槿垂敛眼眸。她前世一辈子困在畸形婚姻里,没有孩子,今生确实也想有个孩子。
不过……
“你是不是在诓我?我看你就是想顺道借此事安慰我,”萧槿歪头靠在他怀里,“其实我也不至于想不开,姨母给的那个方子便是个机会,慢慢来兴许就能有效用了。药引往后也可也寻机配,我是个很能想开的人。不然前世怎么熬过来的。”
卫启濯有些哭笑不得,正想再解释几句,就见她仰起头道:“今日结果如何?顺利不?”
卫启濯就势捏了她鼻尖一下:“不太顺利。那群人始终不肯承认,即便是用刑,也嘴硬到底。陛下后来看时辰不早了,便又将人收押起来,预备改日再审。”
“杨祯也在其中?”
“没有,我奏章里没提杨祯。我抵京后收到了杨祯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信封里面装了折好的画,画的是葵藿倾阳的qíng景。”
“葵藿倾阳?”萧槿目光一转,“他想通了?这是表忠心来了?”
“是,他还顺手附上了一封信,那信是袁泰的手翰,就是袁泰当初写给周广的信,信中暗示他们对我动手,上面还有袁泰的私印。杨祯这回算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萧槿心道杨大人这算是jiāo了保护费了,点头道:“他还挺有眼色的。这样一来,往后你非但多了个助力,而且手里还握着袁泰的把柄。但问题是,将来那群人万一狗急跳墙供出杨祯,你还要帮他圆。”
“杨祯本身就没有掺和,他头先只是一直担心我参他个知qíng不报而已。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那群人不肯认罪,还要磨上一阵子。”
萧槿捏了捏他手指:“你说等这回案子尘埃落定,陛下会拔擢你么?”
“这个要随缘了,大理寺卿的位置是暂且不会给我的,我原先的户部郎中的位置倒是还在,只是我若在户部里官升一等,就要到侍郎的位置了,然而如今别说户部,六部所有的侍郎都没有缺位。”
“迟早的事,”萧槿拍拍他,“等你升了官,记得再请我吃饭。”
萧枎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萧槿觉得萧枎虽无愧怍,但心虚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中元节放荷灯时紧张成那样。后来她跌入河中之后应当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至于出现的那些幻觉,萧槿都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卫启濯又使了曼陀罗花,但他说他并没有cha手。
不过萧枎若是偏要自己吓自己,那心魔太重也是谁也救不了。
到了八月下旬,山东属官贪扣粮税谎报灾qíng的案子经过三法司多次会审,以众属官认罪伏法告终。
永兴帝在朝会上对卫启濯大加褒奖,又表示户部侍郎赵经邦昨日递呈丁忧,而卫启濯此番查案平乱有功,可升任补缺。
袁志听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袁泰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连卫承勉都是瞠目结舌。
卫承勉原本觉得自己儿子能在这个年岁上坐上正四品的位置已经是祖宗保佑了,没想到如今竟还能直升三品堂官。果然他这儿子除了不要脸以外,其他都是极好的,连运气都逆天。
卫启濯本人倒是镇定得多。实质上,他从萧槿的诸般言行中就能揣测出他的前程。萧槿前世那般惧怕他,她那张图上又显示他早早坐上了正三品的位置,那么可以想见,他至少是做到了尚书那样的高官,甚至做个更大胆的猜测,他可能取代了袁泰。
晚间归家来后,袁志与袁蔚兄弟两个来内书房寻袁泰。
袁泰这回失算,正自烦郁,瞧见两个孙儿过来,摆手直是赶人。
他前不久才在孙儿面前说卫启濯这回非但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还会惹得一身腥,结果如今被打了脸,连带着对卫启濯又多了几分恼怒。
兄弟俩互望一眼,又转向袁泰:“祖父,那几个涉案的官吏,最后怎就招了?”
袁泰面色yīn沉半晌,道:“是我大意了,我原以为他们顾忌着我,又为着自己的前程,怎样都会挺一挺的。”
这种事一旦认罪,能保住命便是好的,遑论前程了,所以他之前笃定这群人不会招供,最后即便不能拉卫启濯下水,也能让他惹得一身腥。但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一步棋,那便是huáng瑞。
huáng瑞当初雇人杀卫启濯不成,反将自己搭了进去。卫启濯翻出了提刑按察司审问huáng瑞的案卷,里面详细记载着衙门调查的结果,huáng瑞一直挺着不肯认罪,但郑菱却因受不住刑罚,将自己如何得huáng瑞的授意,如何预备拘着萧槿的事一五一十地招认了出来。皇帝还特意将郑菱押送到京师,带上堂来细细审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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