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这支队伍就整军出发了,路上秦川给那黑马取了个名字叫黑子,本来他想叫人家黑珍珠的,霍时英觉得这名字给一匹马实在不好听,最后勉qiáng容忍秦川叫它黑子了。
秦川来了以后,霍时英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这家伙从扬州带了一坛子月娘让他捎来的咸菜和一罐huáng豆酱,秦川还会做饭霍时英能时不时吃上他做的小灶,而且秦川还是个话痨,听他唠叨着,霍时英跟他闲扯两句时间也过得快一些。
然而也没好过多久,三天以后打仗了。
霍时英其实已经带着她屁股后面这帮羌军转了有三天了,从第一天天空中出现一只瞭鹰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被人盯上了,三百斥候屯全部派出去日夜侦查,qíng报迅速被收拢回来:跟着他们的这只军队,和以往的都不同,行军速度不快,一人跟两马,约五千人的样子,于是霍时英就知道他们的劲敌来了,来的是连羌人自己都闻风丧胆的一只军队,黑甲军。
第三天,大军行至鹿野,此处位于冀中平原的西北部,地貌广阔,丘陵地带不多,霍时英大胆的选在了一视野开阔的旷野里迎敌。
正午,天地荒芜,寒风四野chuī动,yīn沉的天空万鸟无踪,一只瞭鹰在天际盘旋,霍时英仰着着头往天上看,这只瞭鹰整整跟了他们三天了。
北地gān燥,行军几天嘴唇都gān得起皮,人大多都没有说话的yù望,霍时英坐在马上一只手向一旁伸出去,秦川最懂她,递上一张硬弓。
硬弓qiáng度大韧xing好,she程最远可达三百步,但这种弓所需拉力约两百斤,拉弓的士卒要佩戴扳指和指套,而且拉满后必须立即发she,很难持久瞄准,命中率不高,所以一般都是配备在步兵中。
霍时英接过弓箭,张弓,搭箭,举弓过肩,一弓两箭,两箭并指天际,天空的瞭鹰盘旋高飞啼声高亢而嘹亮,顷刻间破空之声呼啸而去,箭镞以ròu眼无法观测到的高速速度旋转着撕裂空气呼啸而去,空中的白鹰尖利的一声啼叫,鹰头垂直冲天而去,一时只见一只箭羽飞至半空空中爆出一片白羽,白鹰振翅冲天,就在大家心里一沉之际,电光火石间第二声破空之声随即就到,人们仿佛听见了“嗤”的一声箭镞入ròu之声,半声哀啼在空中戈然而止,白鹰头部带着被一只贯穿的长箭,一头往地面坠下。
霍时英把硬弓往后一扔,沉声下令:“整队!迎敌!”
瞭鹰坠地,正式宣战,巨大的旷野上,七千军马排列成一个雁阵,寒风chuī动着军服猎猎作响,庄严而肃杀。
三角形的雁头,整整三百人,新来的陈路用两天的时间从全军中挑出三百人jiāo给霍时英,当时这个青年微微垂着头对霍时英道:“先选三百人出来,死了再补充,几仗下来剩下的就都是最好的。”语气淡漠而恭顺。
当时霍时英望着青年那节露在衣领外面,纤细而苍白脖子半晌后才道:“就按你说的吧。”
此时,霍时英位于整个阵型的最前端,陈路就在她身旁的战马上,两人同时望着前方,霍时英忽然开口:“以前可有学过武艺?”
霍时英望着前方,周围都是人,陈路却马上知道她问的是自己,转头望过去回道:“小人幼时随家里的武师学过一些防身的技艺。”
霍时英就转过头,冷漠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陈路嘴角带着一点点笑意目光不曾闪躲,霍时英就在电光火石间出手了,她出手从来都是大开大阖的,左手一出五指大张就朝着陈路的面孔罩下去。
陈路根本没有看清她是如何抬手如何出击的,只感觉面上一阵风扑过来,本能的抬手一隔,两人的手臂还没碰上,霍时英的手就在空中一翻,往陈路后颈脊椎处的要害招呼过去,陈路身体猛的往前一躬,整个人贴在马颈上,霍时英的手带着风声从他的后背掠过,姿势还没用老忽然手肘往下一沉,撞向陈路的肩膀,陈路嘴里一声闷哼,掏向霍时英腹部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再起身的时候就感觉头上一轻,他的头盔到了霍时英的手里。
霍时英依然冷冷的看着他,然后把头盔往他怀里一扔:“先把命保住了。”
陈路慢慢的把头盔带回头上,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既无羞rǔ也不见沮丧,没有什么qíng绪。
旷野巨大,半里之外有两个小山包,两声“呜呜”的号角声,山包后涌出一片黑压压的人马。
黑甲军之所以被称为黑甲军,是由他们的盔甲而得名,这支军队,连人带马,浑身被铁片包裹,士兵身穿山文甲,一件山文甲大约由六百片铁片穿缀而成,重量超过二十斤,几乎覆盖了士兵全身的所有要害部位,而战马也身披具装,当胸,浑身要害被包裹的严实。因为制造山文甲采用的是冷锻术,所以盔甲呈黑色,这也是黑甲军得名的原因。
可以想象一支被这样武装起来的骑兵在平地上冲锋,当是一辆多么坚无不催的战车,在正面的对攻战中,在这个时代下它可以说是无敌的。
这种被后世称为重骑兵的军队在中原,两百多年前的前朝曾经出现过而且辉煌一时,但是这种军队所费维护,补给相当庞大,随着战乱,逐渐消失在历史中,可是时隔两百多年后它却又重新出现在了羌人的王庭。
前方的人马有条不紊的涌动而出,最后在平原上集结成一个怪异的阵型,中间四四方方,两侧翼呈三角形贴在中间方阵上,霍时英一看就懂,这种阵型,中间两千人其实才是真正的黑甲军,两侧翼是辅助它的普通轻奇兵,中间重骑负责冲锋,侧翼轻骑因为机动xingqiáng负责围攻包抄。
所谓的黑甲军之所以最后被淘汰在汉人的军队里,跟它耗资有很大的关系,可实际上也跟这种军队负重笨重有关,一匹重骑兵马的负重,士兵加上马匹的盔甲重达五六十斤,相当的笨重,机动xing不好,只适合平原作战,在丘陵和多山的地区很难发挥作用。
霍时英可以有很多的方法消灭这支军队,但她选择了最直接的碰撞,她就是要把她手下这批人马用最残酷的杀戮练成一把锋利血腥的利刀。
风chuī四野,两方人马相隔百丈,气氛冷凝,羌人的号角率先响起,中间两千人的方阵马戟轰然竖起,马蹄缓缓启动,他们开始冲锋了。
霍时英缓缓抽出长刀,忽然一声爆喝:“嗬!”长刀猛然向下一挥,奔马而出。
“嗬!”队伍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应,血气就这样被传染。
旷野里两方队伍悍然发起冲锋,马蹄雷动,大地颤抖,越来越近,黑色的阵营马戟轰然放倒,方向直指前方。
霍时英的队伍里传出尖锐的哨声,收缩阵型,七千人的雁阵越收越紧,黑甲军中一个壮硕的中年人,眼睛眯了起来,他从没有见过一只奔跑中的马队还能保持住如此完美的冲锋阵型的。
“冲锋!”他爆出大喝,号角“呜呜”的紧密chuī响。
霍时英七千人的队伍,一路上发出巨大的惊心动魄的咆哮之声奔涌而去。
“轰……”两支队伍如两道惊涛巨làng骤然碰撞,天地为之震动,霍时英带着她的雁头悍然一头撞了进去,巨大的冲势,在撞击的一瞬间,猛然停顿。旷野里爆出巨大的声làng。战马悲鸣,人声嘶吼,震彻云霄。
羌人的马戟刺穿战马,扎透人身,艳丽的血花喷溅而出为苍凉的天地间抹上一抹瞬间的艳色,汉军的队伍里,冲在第一排的人倒下去大片,霍时英腋下夹住一把刺来的马戟,横刀消掉对方的人头,扭身对chuī哨的士兵高呼:“chuī哨,命令部队,收缩阵型,冲锋,冲垮他们的队型!”
尖利的哨声长久不衰,“砰砰”的闷响四处传来,他们开始反击了,这支新上岸的队伍手里的武器不再是长刀,长刀砍不破铁甲,于是长刀被换成了鞭,锏,锤这三类钝器,靠着兵器本身的重量可以砸透铁甲直接杀伤羌兵,霍时英真是太感激陈将军了。
霍时英劈手夺过一把马戟,一丈长的马戟抡起来横扫出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她回头望去,自己的队伍里虽然停滞但是并没有后退,他们并没有被吓退,她立马振声高呼:“顶住,冲过去!杀!”
霍时英策马而动,迎着前方战马撞了过去,“砰!”两匹战马迎头撞上,霍时英一马戟刺穿马上的人,挑飞出去,裹着具装的战马,被撞倒横躺在地,霍时英低头望了一眼身下,兴奋的叫道:“好样的,黑子。”
黑子一声长嘶,狂奔而出,霍时英放声高呼:“chuī哨,冲锋!”
霍时英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如此艰涩前进,她不看四周,手中的马戟见人就挑,所过之处杀出一条血路,四周马蹄杂乱,牛角号在“呜呜”怒吼,羌人的轻骑在包抄,她知道她自己人在跟着她,她也听见自己的人大片落马坠地的声音,但是他们还是跟上来了,他们必须冲出去,不然只能被羌人围歼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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