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晟的眼神喻示他完全理解了她的心态。正如她所言,他享受荣耀与便利的同时,也要付出良多以维护荣耀与便利的传承,其中包括十年的婚姻生活,也包括必须习惯被压抑天xing。他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涩,在这一刻,他有些羡慕堂弟的反叛,最起码敢于表达qíng感,而不是如他这般,压抑克制着真实的想法,故作风度地接受拒绝。
“我以前……对感qíng太挑剔,只接受爱qíng中的美与好,容不下一丁点被玷污的缺憾。大概因为内心里深知这一辈子就只能爱这一次吧。”她怅然说。
沉吟良久,秦晟认真地注视她:“庆娣,我很遗憾相隔太远,没有早一步认识你。”
“我也很遗憾。没有骗你,第一次和你单独约会后我是认真考虑过的。思想深邃,处事圆融,和你相识是珍贵的缘分,我受益良多。只是感qíng上,我要对自己负责。不管他未来能不能达到我的期望值,目前我做不到罔顾爱的存在。而且,继续自我欺骗下去,对你也是不小的伤害。”
他自嘲:“这是有生之年,我收到的第一张好人卡。”
庆娣展颜而笑,继而庄重说:“对不起。”
“不需要对我说这个,只要你仍然认可我是你朋友。”
“那是一定的。”
秦晟宽慰地点点头,恒定的淡然,气度十足。“我过两天正式赴任闻山。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年要扎根在济西省。你再回去,你是客,我是主,尽管来找我蹭饭。”
“你回京里,也是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庆娣想了想,补充说:“闻山太复杂,你要多保重。”闻山小城在成长过程中带给她的yīn影如同那里常年yīn翳的天空。
关于闻山,他的消息渠道远比她深远。闻山一把手魏杰是老书记的嫡系,把持闻山政局多年。以秦晟的行政级别和资历,完全可以就任县级市一把手职位,上头也确实有意上调魏杰进原州这个地级市市委,把位置腾出来给秦晟。但几方力量jiāo织中,平衡妥协的最终结果,以地方工作经验不足为由,只提拔了他的行政级别为副厅级,职务级别压了一手,委任秦晟为闻山二把手,闻山市市长。
秦晟心知肚明,这是有人刻意阻挠,有心把他放在魏杰的对立面,坐山观虎斗,但对于上级组织安排,他服从,并且安之若素。
他目光深远,像他这样的人无后顾之忧,只要按部就班熬资历,不犯原则xing错误的话一定能上去,他真正缺乏的是主政一方的经验,这也是决定了未来能走多远,站多高的关键。只有借助比一般人丰沛的资源,抓好经济建设和城市建设,做出了成绩,基础才能夯实。
在三方力量角逐中,如何迅速树立威信,取得成绩?无数人正拭目以待他展现能力。至于庆娣曾提起过的聂二,在他这样的世家子眼中,这种角色等同于街边地痞,不足为虑。
秦晟眼底有惯常的自信,“我了解,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第85章
姜尚尧回到闻山,晨曦初露。来去十多个小时,他不见疲惫,反而jīng神奕奕。
姜凤英接过他手上的袋子,纳罕说:“我儿子这是怎么了?居然会买早餐回家。”
他朝卧房望了一眼,问:“我姥姥呢?”
“折腾了半宿,快天亮才睡着。你小声点,别吵醒了她和阿姨。”
“妈,那你先吃,我洗澡去。”
换了衣服出来,姜凤英坐在餐桌边,揣测的目光不离他左右。等他坐定后递给他一碗锦米汤,双肘置于桌面,又打量了他片刻,问说:“一夜没回来,今天心qíng大好的,去找庆娣了?”
见姜尚尧结舌,她白儿子一眼,语带不屑:“知子莫若母,见你抬腿就知道你拉屎拉尿。”
“目光如炬啊,妈。”
稀奇了,居然能说两句俏皮话。姜凤英愕然。
“我去厂里看看。”大猜得到他妈接下来要问什么,姜尚尧往嘴里塞了个火烧,溜之大吉。
焦化厂整改初期迁到市郊的工业圜,市内的旧址地皮拍卖后做新厂添置设备,以及环保基金之用。当初焦化厂上上下下反对声làng如cháo,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有钱不为职工谋福利,甚至有谣言中伤他将资金挪作他用。是傅可为关键时刻站出来,以绝对的姿态支持他的这一决策。
事实证明,他主张建立的废水处理车间实现工业废水净化循环再用后,每年能节约上百万吨新鲜用水。去年省环保厅表彰全省十大环保节能企业,闻山焦化榜上有名。在他送呈团省委的事迹报告材料中,注重环保的理念也是其中一抹重彩。
这两年他对焦化公司的掌控力度逐步加qiáng,但免不了底下仍有诸多流言蜚语,厚道的评价他目光长远,不为蝇头小利所惑;尖酸的讥毁他以职工利益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姜尚尧对此不过一笑。事实上,这纯粹是无心cha聊,当初他并无高瞻远瞩,只是突然灵光一现,想起庆娣的一句话。她那时去原州读书,来信中曾说“闻山天灰水浊,总令人心qíng悒郁,兴起逃之夭夭的念头。”
煤场四周的挡风抑尘网是为了不让闻山的天更多yīn霾,废水处理站是为了不让积沙河更浑浊。他那时想,或许某一天闻山天蓝水清,她能常回家看看。
两年来时常这样陷入沉思,回溯往昔的一景一致,唯有思念的甜,方能医思念的苦。只不过,今天没有那种忧伤中载沉载浮之感,反而隐隐地盼望着,雀跃着。
小邓从倒后镜里偷窥了他一眼,姜尚尧一笑,qíng绪转变太大,从清早到现在,已经有两个人暗自诧异。
远远地看见焦化厂几个加热炉的大烟囱,他收拾心qíng,开始盘算下一步走向。
焦化公司已经上了轨道,把持财务和管理的都是信得过的人,他只需要掌握大局走势和上级关系。而有意向在闻山设厂的金安集团虽然年后曾分批派员来闻山考察环境,但并无确切消息。大型钢厂的投资建立,前期工作芜杂繁琐,这样引而不发的态势,无非是等待叶慎晖口中那个为之探路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劳动叶慎晖甘为马前卒?姜尚尧怀有几分好奇。
此外,随着基础建设加大,高铁建设中对钢铁的需求量也同时迅猛增长。如何选择适当的时机,借助运输局孟叔叔的关系,拉近与叶慎晖的距离,以此为契机入资钢厂并在其中分一杯羹,也是他急需斟酌的。
“姜哥,电话。”小邓提醒他。
来电是霸龙的大徒弟,跟了王霸龙十多年。姜尚尧一看名字,心已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姜哥,终于等到了。”四儿在电话里也压抑着兴奋。从正月初五到今天,一个多月的时间,二十四小时值班,分批轮候,着实不容易。
“确定?”
“确定。车往闻山方向,再有半个小时就是高速口。”
“换车!”姜尚尧痛斥,“车上有公安厅警卫局的人,小心着!跟上高速就撤。”
四儿利落地说了声“是”,立马就挂了电话,想是通知跟踪的人马后撤。
姜尚尧深吸一口气,转而通知小邓,“回市里。”说着他握掌成拳,一次次地平抑呼吸。
梁队的老婆在闻山承包了一家三星宾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房布置也亲切可喜。姜尚尧长包了几间,丢给兄弟们闲时上来打牌用。
回到闻山便进了客房,姜尚尧踱步不止,暗自计算时间。由原州至闻山,高速路一个小时,此时,巴思勤应该正在路上。
正月初五到今日,时隔近两个月,如今手握一方权柄,八面威风的巴思勤终于有了勇气敢于直面三十多年前的卑行劣迹,等待得几乎心灰意冷的姜尚尧在短暂的激动之后,再无丝毫惊喜,只剩满心深沉的无奈与歉疚。
在家里打扫卫生的姜凤英浑不知儿子给她安排了什么。
辛劳一辈子,临老物质生活大为改善,姜凤英退休后反而不知该怎么打发闲暇。有心重拾年轻时的爱好,可惜视力退化,执着篆刻刀,每每无从下手。
初chūn时分,杨枝微绿。姜凤英拖完地,阿姨也正巧服侍了老太太吃好早餐。
姜凤英百无聊奈,对老妈说:“妈,今天天气好,我帮你把阳台的花料理一遍吧。”
老太太就笑,伸手指指阳台。姜凤英明白她意思,看看窗外,chūn阳正暖,照得心透亮开朗。“我推你过去,娘俩儿晒晒太阳说说话。”
阿姨送了条毯子出来,自去准备午饭。
满阳台的花糙向来是老太太料理,姜凤英大概知道些门道,拆了一袋儿子送回来的新泥,边询问老妈的意见,边往里掺肥料,边聊着闲天。“头晌去买菜,遇见以前老楼里的向阿姨,直夸我有晚福。我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日子闲得人心慌,也不知妈你退休后怎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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