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喝多了,口齿不清的。“说得什么话?知道男人最忌讳什么吗?就是问他还行不行。我不行谁行?不行也要行。”
这回区胜中不用挤对,先自gān掉一口,爱娣一看嘴角就现出嘲笑,“说到底男人都是孬货,外面怎么装里头全是虚的。像
我爸那样,在单位装得像爷,在家里像阎王,见着我姑父了像奴才。向雷那样的更不用提,里外都虚,里外都是奴才。至
于你……你瞪我做什么?想打人?”
“算了,不和娘们计较。你们懂什么?gān一份工生一个娃,一眨眼就舒舒服服活到老了。男人不一样,男人心里多苦
啊?!没本事被人指着脊梁骨嘲笑,有本事的身边围一堆人打转,没个真心实意的。一个不小心,对人掏了心窝子,转眼
背后挨一刀。再怂包也要qiáng撑着,”区胜中把酒瓶重重往桌面一放,语调却相反的轻飘,“可人活一辈子,心能往外掏几
回?”
“黑子哥,你是说姜大哥吧。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姐不是坏人。她既然帮姜大哥作证,肯定有她的道理。几十年姐妹了,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那人一根筋,只会分对错,不论人。”
“扯jī/巴/蛋!你姐跟他是什么关系?”
“扯你的蛋!别说他们不是夫妻,就算是,姜大哥做错了事,我姐也不会帮着他胡来。一句话,肯定有原因,而且原因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照你说,你姐是圣人,你姐夫是被冤枉的,就我一个是混球?滚!”
“酒是我掏钱买的,不喝完我不走。”
“滚!滚蛋!”
区胜中坐直了身子,一双红红的眼瞪来,爱娣也挺直腰,暗自防备着,回瞪他说:“黑子哥,你躲着姜大哥躲着我姐不是
办法。有什么话见面说清楚,他们说的是不是理由你自己听完了再……”
“我叫你滚听见没?”
酒气侵鼻,随着他吼出的每个字,能感受到刻意压低的声音中隐藏的愤怒。爱娣注视那张涨红的近在咫尺的脸庞,qiáng自按捺心底泛起的莫名恐惧和逃之夭夭的冲动,小声宽慰自己说:“黑子哥,你不会打女人的,我知道。”
区胜中额上bào突的青筋跳了几跳,瞪了她数秒突然丧气地坐了回去,想来心中愤恨无法宣泄,顺手抄起桌上一个空瓶扔了出去。
那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消失后,爱娣一颗心才缓缓归于原位。满室静默中,她忽然学他的样子,拿了一只酒杯狠狠扔向同样
的方向。伴随这一声尖锐的bào击,区胜中扭头看向她,眼里全是怔愕。爱娣悄悄把另一只酒杯推到他手边,他握紧了,深
深吸口气,接着泄愤般地再度掷向远处。
酒吧老板于丕听见声响,探了半个脑袋又迅速缩回去。爱娣假装看不见,从吧台后抱出一摞水杯和盘子来。
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已经是满地láng藉,区胜中眼神渐趋呆滞,玻璃碎片反she的微弱光芒像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掩住脸,
缓缓蹲下去,然后双臂紧紧捂住脑袋。
爱娣蹲在他身边,隐约听见他的小声抽噎,和上回在德叔的丧礼上听见的不一样,压抑的低泣里不仅有伤心愤怒失望,也有委屈与挣扎。
在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之前,她已经探手过去抱住了他的颈项。
“我把他当兄弟。”
“我知道。”
他抽噎着,讷讷重复:“我真心把他当兄弟。”
“我知道。”缓缓摩挲他头上的短茬,爱娣不明白为什么随着每一下安慰的抚摸,心中会泛起一丝丝温柔,积攒着,渐趋
浓重,她几乎承受不起那重量,想和他一起流泪。
早上于丕先探出个头发凌乱的脑袋,确认四下无人了才悄然踏进自己的店子。四周láng藉不堪,满地的碎玻璃渣子,烤串的竹签,滩滩残酒,他打开吧台下的酒柜,发现珍藏的十多瓶霸王醉原封不动地摆在柜角,这才舒了口长气。
听见一声响动,他站起来,一晃眼便看见屋角一个红衣服的女鬼也同时站了起来。于丕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往后退了一
步,只见那女鬼把乱糟糟的长发往脑后一拨,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脸上,原来是昨晚区队的客人。
“姐,你吓死我了。”
爱娣白他一眼,把裙摆扯直,“我也差点被你吓着。”
“你们昨晚上就睡这儿?”于丕走近了立即瞪直了眼。
“天热,睡一晚地板又不会死人。”顺着于丕的目光,爱娣望向刚才自己爬起来的地方。区胜中躺在角落的地板上,歪着
头,哈喇子流了一缕在下巴处,腿分开成八字形,大脚丫子抵着桌子腿,酣梦正香。“混蛋,你倒是舒服,一晚上枕着我的腿。”
爱娣没好气地捶捶腿,黑丝袜在脚底的位置烂了dòng,一路脱丝到膝盖。她心疼得骂了声,又去找自己的鞋。
这时她才发现酒吧里的qíng景,昨晚上的一幕幕怎一个乱字了得。爱娣扶着额头尴尬地冲于丕笑笑,“怎么会这样?”说着
她就去翻找袋里的钱包,“鱼皮老板你找个人帮忙收拾下,损失多少我赔给你。不对……多数都是他扔的,应该他赔。”
见她珍而重之地将自己的钱包收好在袋里,蹲下去摸区队的裤袋,接着一把将区队推得翻了个身,伸手去掏另外一边,同时嘀咕着什么烂酒鬼类似的字眼,于丕良久才把嘴巴合上。
“你算算要赔多少,我先去开店,人我也先把他押在这,跑不了你的,回头我再过来送他回去。”
“我哪敢要区队赔酒钱,老朋友了。”于丕这会才醒过神,揉揉眼睛好奇问:“姐,昨晚上那两瓶霸王醉你们全喝完
了?”
“嗯,后来又开了你两瓶伏特加。”爱娣边开了吧台的水龙头洗脸,边指指后面酒柜。
于丕只顾呲牙,爱娣抹抹脸,甩甩满手的水,走过来时她鄙夷地望着角落那堆烂泥,冷哼一声说:“我一辈子就喝过这两
回酒,上次好像是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偷了我爸两瓶闷倒驴。喝完了除了不停打嗝冒汗站不稳之外,没什么感觉。哪像这位……”
于丕抽气声更大了些,爱娣挤起肩膀低头嗅了嗅自己衣服,苦着脸又说:“真臭。”
回到店子,爱娣先换了套工作服,接着打了个电话给梁队。一起把烂醉的区胜中扶进车里,梁队转头打算代黑子对爱娣解
释几句,想想又作罢。
再次回到店里,爱娣一直忙到下午。奶茶店开张的日子挑得适当,这一个月来恰逢暑假,生意着实红火。
区胜中电话打来时,她正在后门监督工人卸货,一箱箱的原料正往店铺的小库房里搬。
区胜中听见她的吆喝便问:“在忙呢?”
爱娣应了声。
他说那晚点再打来,听见爱娣又敷衍地说好,挂电话之前不甘心地问了句:“昨晚上……我们没什么吧?”
能有什么?爱娣回神,没好气地说:“黑子哥,你昨天去厕所都要扶墙,行不行自己不知道?”
区胜中被她将了一军,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才憋出一句:“那我就放心了。”
这一句放心听不出一丝庆幸,语调平平淡淡的,不知掩饰了什么心qíng。爱娣避去角落,低声问:“还难受不?好了我们今
晚上再来。”
“……我,我服气了。”
可以想见电话那边他忍耐的表qíng,爱娣偷笑不已。
“晚上我来接你吧,随便哪里坐坐。”
这些天,他逃避所有人,此时的主动万分难得。爱娣不由自主地对着小库房的墙壁扬起了嘴角,“行,十点半店子关门你应该知道吧。……喂,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我们的大股东?”
爱娣晚上上车时这样解释。“实在对不起,没想到今晚上电影院有夜场,散场后店里来了不少客,我几次想走走不开。”
十点半等到近一点,换个人的话黑子早发火了,这时脸色仍然有些不好看,“少赚点不成?头扎进钱眼里了?”
“说得我爱财如命一样。别忘记这个店你也有份的,我拼命又不是为了我一个!”爱娣累得虚脱,头一晚又没睡好,被他一凶脾气立刻发作,“早和你说别等了,是你说没事再等等,这会你赖我?”
黑子扬眉:“还是我的错了?我守在这儿当电线杆我自讨没趣我为了谁?”
“算了,不和你吵。我累死了,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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