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娣木着脸,也不搭理他,自顾打电话。
姜尚尧微微皱下眉,蹲下来看着沈二峰,又掏出烟来扔了一只给他,不管他接不接,自己先点上。
不一会黑子已经带了同事来到楼下,爱娣正坐在一楼阶梯上发呆,黑子不由一乐:“小丫头片子,哥哥我救火来了,你不招呼一声?”
爱娣瞟他一眼,继续望向之前的地方,眼神呆滞。黑子顺她视线看过去,除了楼道的大铁门外空无一物,当下就有些讪讪的,贴着爱娣旁边的楼梯上了去。
像沈二峰这样的人,看似凶狠残bào,其实色厉内荏,外qiáng中gān。人xing里早已最大化了畏qiáng与凌弱的劣质,一旦面对真正的qiáng者,他立时软化。
黑子带了同事上来后公事公办地作问询记录,还没详细问完,沈二峰已经老实拿出了爱娣的存折。
搬了东西出门前,庆娣回头望向妈妈,说:“妈妈,晚点给你打电话。”
她妈yù泣还休地点头。
下了两层楼,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教训爱娣:“你这些天在做什么?爱娣,摊子生意不用管啊?我姐天天带着孩子去帮我们,她自己就没生意要顾着了?”
接着就是爱娣委屈的声音:“蕾蕾……”
“向雷!”
那人回头一看是庆娣,立刻叫“姐”,又说:“姐,没事吧?听爱娣说为了她你和叔叔打起来了,我一放电话就赶紧过来了。”
庆娣笑一笑,问:“那怎么不上去?”
向雷抓抓脑袋,稚气地动作倒和景程有几分相似,说:“这不见着爱娣,聊了两句嘛。”
姜尚尧看他一眼,对庆娣说:“我先把东西搬上车,一会去吃晚饭。”
庆娣点头说好,接着就见黑子与他们错身而过,将手上大包小包一股脑递给向雷,堆到他手上。“你女朋友的,照应好了,知道不?”
向雷满脸莫名其妙,再看黑子一身警服,比他足足高一个头来,唯有说是。
一行人先后出门,庆娣和妹妹落在最后。爱娣jīng神极其不振,庆娣看在眼里,暗自叹气,说:“小爱,一个人住要是怕的话,跟姐姐回冶南吧。姐姐养得起你。”
爱娣qiáng笑摇头说:“姐,我都这么大了。没事的,适应适应就好了。你放心。”她不知想到什么,顿一顿又说:“待会我就不去吃饭了,我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跟向蕾蕾去收摊。”
“爱娣!”
“姐,”爱娣停了脚,表qíng很是认真。“我是大人了,有些事必须自己面对;我的路,也要我自己去走。”
庆娣一时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感叹。她总觉得妹妹冲动鲁莽、有些小聪明又有些小世故,总担心妹妹有一天会因小失大摔跟头,所以总想把她护佑在自己羽翼下。她多年来不懈地自我勉励自我鞭策,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很好的照顾妈妈和小妹。却忘记了,各人的人生终归要各自去迎战。
回冶南的路上,她久久不说话。爱娣的脸宛若在眼前,那张认真严肃的小脸仍旧年轻美貌,但已不复往日张扬。成长须以快乐献祭,生命之大不幸。庆娣再一次喟叹。
姜尚尧开着车,时不时担心地看她一眼。
庆娣终于发现他的关注,恍惚一笑,说:“我没事,就是有些感慨。”
他了解地点头,“往前看,别回头。”接着解释,“姥姥说的。”
庆娣微怔,继而释然。“我真喜欢姥姥,还喜欢你家。虽然很小、东西挤得满满的,但是空气里有温qíng,让人想坐下来、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姥姥也是,看着她的皱纹就想微笑,心也跟着舒展、放松,突然就祥和起来了。”
姜尚尧眼神奇怪地望来,“我在你宿舍也有那感觉,安安静静,就想闭上眼眯一会。”
“那是你太困了。”庆娣硬邦邦地回他。
他闻言畅怀大笑。
庆娣嗔怪地瞥他一眼,说:“和你谈心呢,故意来和我打岔。”
姜尚尧右手探来,握住她的,郑重说:“我知道。我也是说真的,不光在你宿舍坐着,其实就是坐在你身旁,随便什么地方,安安静静、什么话也不说,这样就舒服得犯困。”
朴实而诚恳的话语令庆娣有些难为qíng,心下窃喜地偷窥他的认真,甜蜜在心头微漾。
两人直接回了周村,照姜尚尧的话来说,就是:“反正你今晚不用备课改作业,回去看书还不如看我。”
这些天妹妹留在冶南,老凌和大磊的电脑课因此暂停,庆娣心想看看他们自己学得怎么样也好。谁知进了姜尚尧办公室,发现其他的办公桌都不见了。
刘大磊积极斟茶倒水,说:“我们在隔壁呢。姜哥说之前办公室饭堂都在这间屋解决,太不成样子,以后要规范起来。”
庆娣赞同:“挺好的,这样。”
刘大磊头往后仰,带着一种“你真迟钝”的眼神,接着咂咂嘴,凑近前小声说:“嫂子,你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些事就不灵xing了呢。姜哥把我们都轰走,明明是……”
话未说完,姜尚尧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刘大磊立刻坐直了,“嫂子,你喝水。”
姜尚尧进来后,眼神在一脸莫名其妙的庆娣与端正严肃的刘大磊之间转了一圈,问:“二货,你又嚼什么了?”
“没啊,就问嫂子最近忙不忙。”
刘大磊无辜的模样,令庆娣忍俊不禁。姜尚尧也不多问,嘱咐庆娣说:“这几天连着赶夜工,我下井看看进度去,你自己先玩会电脑。”说着拿起庆娣面前的杯子灌了一半,转身出门又扭回头来,瞪一眼刘大磊:“还坐着?”
刘大磊不qíng愿地跟出去后,庆娣抿嘴而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突然意识到是他的茶杯,不由全部呛了出来。
他回来时已经暮色四合,显然洗过澡换过衣服,拉了张椅子坐过来时庆娣隐隐嗅到香皂味。她把刚斟满的杯子推过去,姜尚尧顺手举起来喝了两口,“正好,渴了,刚才鼻子里钻进一堆灰。”
庆娣不经意瞅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脸热之下,转头朝向显示屏,继续打字。
他略微凑近了些问:“这是什么?”
“聊天啊,聊天软件,和谭圆圆,我的高中同学。”他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撩动她耳边碎发,庆娣说完咬住下唇,突然想起当日踮起脚尖、攀附着他肩膀,在他唇下喘息的景致来,心慌意乱的,顿时敲错了几个字。
“这个挺好。”他的声音听来镇定平静。
庆娣暗自气恼自己总被他左右qíng绪,正想敲个再见与谭圆圆告别的,突然耳朵发痒,他冲她耳朵chuī了口气。庆娣又羞又恼地扭脸望向他,姜尚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离她面颊不过几寸许,眼里全是逗弄的笑意,低声说:“你耳朵又红了。”
“你……”
他得意地笑,“快红到脖子了。”见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哄说:“帮我整个聊天的,有空我和你聊。”
庆娣牙痒痒的,又不能咬他,只好鄙夷地白他一眼。尽管如此,手上已经点开了界面。忙了一会,两人正斟酌昵称时,姜尚尧的手机响起来。
夜里清静,黑子的嗓门又特别响亮。只听他说:“我就糙了,一整天没个好心qíng。刚才加班回去,家里窗户全被砸烂了,我妈还说今早一开门,门口几只死猫,墙上门上全糊得是血。”
姜尚尧顿时沉了脸,拿了手机步向门口,说:“估计是聂二,你把二老转个地方。这事可大可小。”
那边黑子说了什么再是听不见,接着姜尚尧回说:“德叔那里倒安全,你自己的安全呢?”
黑子说了些什么,姜尚尧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沉吟着继续听了会,说道:“这两天我回去闻山,有事别自己扛着,吱一声。”
庆娣目光不离他左右,待他进来时想扭头佯作无事已经来不及,索xing开口问:“聂二?”
姜尚尧冲她笑笑,“别担心,吓唬吓唬人而已,动真格的他们不敢,袭警可是大案子。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51、第 50 章
聂二心里头很不畅快。
八零年代初,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时,就和大哥横行闻山半城。直到他哥入狱后,聂氏兄弟才沉寂下来。而后他靠过人的眼光和手段,承包了机chuáng厂的门市部,又将门市部的地皮抵押了无数道,几经翻炒,才重新扎稳脚,再度崛起于闻山。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起落中他总结了一条经验,男人,无非是权财二字。这些年,他但凡赚钱的门道,总要cha一脚进去,赚来的钱又拿来归拢人气势力,周始循环,就奠定了他在闻山地下王国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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