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繁华_无处可逃【完结+番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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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万马奔腾的水流之威,令见到的每一人都大惊失色。

  山洪由上至下,奔腾浇灌那燃烧着的整座山头,蓦然间水火相接,天地间起了浓浓一股黑烟,几乎将视线遮蔽起来。而长风城正在jiāo战的两军听到这巨大声响,无不望向城东那冒起粗壮浓烟墙壁的山头,甚至忘了彼此厮杀。

  轰隆隆!

  轰隆隆!

  ……

  数十声巨响之后,那巍峨壮阔的独秀峰半座山头,竟以ròu眼可见的速率慢慢下滑,生生断裂了!

  守城的士兵们表qíng变得惊恐——这山,竟然炸裂了!

  “妈呀!快跑!”

  “要被活埋了!跑啊!”

  在这天地之威中,士兵们扔下武器便开始奔散,王老将军站在城头,眼看着独秀峰被炸裂,尘土飞扬中,天地齐暗,五指不见,忽的惨然一笑。

  早在半月前江载初命人放了这场大火,烧烫了整座山头,想必他又遣人去山后改挖渠道,将今年第一波雪水化成的山洪引向整座烧得发烫的山。

  遇热的山石蓦然间被浇灌雪水,自然炸裂开!

  qiáng攻是假!原来这才是江载初的杀着!

  独秀峰这一倾倒,虽不至于湮灭整座长风城,却足以让城内每一个人闻风丧胆,全无斗志!

  便在这瞬间,一直在军阵后蛰伏的神策军,也是上将军江载初的嫡系军出列,齐整上前,开始攻城!

  号角chuī响,早已失去斗志的守城军丢枪弃甲,而养jīng蓄锐至今的神策军不费chuī灰之力登上墙头,手持火把,在沙石弥漫间开始攻城。

  王老将军眼看眼前节节败退的qíng景,却慨然而立,手持佩剑,当先一呼:“所有守军跟随我的将旗,死守长风!”他的亲卫军不过千人,却无一人逃跑,在败退的人cháo中如同中流砥柱,牢牢拖住了神策军。

  三个时辰之后,地动之声渐渐平缓,天空不再如漆黑不见五指,渐渐露出yīn霾来。

  胜败终分。

  这座慑人的城池终于缓缓降下了巨大的城门,仿佛是一头被驯服的巨shòu,历经了伤痛的洗礼,迎接新的主宰。

  江载初策马而入,战争已近尾声。

  “王老将军呢?”

  “王老将军带着最后一支亲卫队,退入了将军府死守。”

  “让连秀殿后,清扫战场。”江载初闭了闭眼睛,“余人随我来。”

  至今,他都对这长风城的街道极为熟悉。

  跑过这练兵场,再往右拐,便是将军府。马蹄声清脆的在青石板上踏响,他闭上眼睛,仿佛还在幼年之时,在练兵场上折腾得满身是汗,只盼着回将军府换身衣裳。

  “吁——”

  乌金马停在将军府门口。

  将府上围得水泄不通的将士们让开一条路,江载初下马,叩响大门。

  苍老的声音从容镇静,如同往日:“何人?”

  “是我,宁王!”他忽而挂起一丝笑,答得骄傲。

  “呵,在我这里没有宁王,只有兵士和将军!”大门打开,王诚信老将军一身血污,抱着自己的长刀坐在庭院中,拧眉看着来人。周围是他剩余不多的亲兵们。

  “将军,可以进来么?”江载初静静站着,带了腥味的风拂在脸侧,却衬得这年轻人愈发眉目如画。

  “进来。”老人伸手召唤。

  “将军,朝廷无德,你可愿来帮我?”上将军持剑驻地,以示尊礼,言谈间并不似刚刚生死相搏,仿佛故人jiāo谈。

  “老夫说了,若是年轻上数十岁,说不定也跟着你一道反了。”老人摸了摸胡子,“只是今年都已经七十九了,若再变节,岂不是被人笑话?”

  “是。”江载初恭恭敬敬道,“学生不敢勉qiáng老师。”

  “那便好,那便好!”老人仰头大笑,神容极为坦然,声音却渐渐转低,变得柔和,“初儿,师父知道,这些年……你心里很苦。”

  江载初定定凝视他良久,种种错综之色一闪而过,最终回复到平静无澜。

  “……这一战,你做得很好。”老人用嘉许的语气续道,“往后,也还要这样走下去。”

  “是,师父。”

  一老一少不再说什么,江载初转身离开,走至门外,那扇门重新重重关上。

  里边传来老人慷慨豪迈的声音:“孩子们,陪我战死此处,你们怕么?”

  士兵们齐声怒吼:“追随将军!死守长风!“

  “神策军何在?”上将军背对将军府,轻喝。

  “在!”

  上将军负手望了望天,用不见起伏的声音道:“攻下将军府。反抗者,杀。”

  此刻独秀峰水渠旁,挖渠的军士们一个个坐在高地之上,只看着奔涌而去的洪流,累得脱了力。

  “清点人数,下山。”

  “将军,少了一十三人,皆是洪流来时来不及爬上被卷走的。”

  景云静默片刻,环顾四周,心头忽然觉得一丝不安,叫来亲卫:“韩公子呢?”

  “韩公子……也在这十三人中。”

  景云怔了怔,忽然大喝:“谁都不许走!把韩维桑找出来!”

  将军府最后一战已经结束。

  江载初踏入府中时,兵士们站在庭院中提了井水,正一桶桶的冲洗地上鲜血。

  他的神容看似无异,只在踏入书房之时,看着门槛前那块青石板,略略怔忪了片刻。

  “上将军,王老将军的身体已经收拾稳妥。”

  “厚葬。”江载初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只觉得心口那极厚重的压迫感令人透不过气。

  “景云下来了么?”

  “左将军还在山上……”侍卫眼神略有些闪烁。

  江载初蹙了蹙眉:“怎得还未下来?”

  “说是水渠挖成之时,有人被卷进去了,至今还在搜寻。”

  “何人被卷进去,左将军说了么?”江载初心中已有了一个答案,只是模模糊糊的,又令人难以置信。

  “左将军没细说。他只让人传话说……他会把人找回来。”

  江载初嚯的站起,大步走向门口,然后脚步即将跨出时,他却又将步子收了回来,立定在那里。不知不觉中,扶在剑鞘上的右手青筋迸出,他一字一句:“传令景云,找不到便算了。给我回来!”

  战后的事务相比起战时,要琐碎繁杂得多。

  往常战场的清扫会jiāo给孟良,而军力整顿与占领地治安则会jiāo给相对谨慎的连秀。上将军在将军府上,也是通宵未眠。

  上将军今日的处断较之往日,并不算果断。常常要反应片刻,才会回过神。然而愈是这样,手下的将领们便愈发的提心吊胆,总觉得一个说不对,那双微挑的凤眸中便寒光一现,仿佛是利刃cha来。

  “左将军回来了。”侍卫推门来报。

  江载初手中的笔一顿,缓缓放下,“传。”

  景云进门时疲惫不堪,发丝纠缠,身上衣上满是淤泥,哑着嗓子道:“将军,恭喜将军攻下长风城。”

  江载初上下打量他,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倒是景云看着他与往常无异的神qíng,续道:“我刚刚把人都带下来了。有几个被冲走的,也都找回来了。”

  江载初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笔尖上,淡淡道:“好,去休息吧。”

  与一众同僚打过招呼,被戏称为“泥工”的左将军景云便退出了书房,只是在出门转身之际,他重又看了上将军一眼,心中片刻唏嘘,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庭院里,景云顺手接过军士手中的木桶,里边满满一桶冰凉井水,手一倾,哗啦一声便当头灌了下去。身上淤泥被冲刷下去,他顿时轻松很多,却想起适才在山上那一幕,忍不住心惊胆战。

  韩维桑的确是来不及爬上高地便被洪流卷走。他命令士兵们漫山遍野的搜寻时,其实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在他心底,甚至隐隐的觉得,若是这女人死了,那是真的很好。左右上将军三年前心死过一回,如今再死一次,不过是难过上一段时日,那也便好了。

  到了后半夜,山下传来了上将军的命令,只说“找不到便算了”。

  仔细斟酌这六个字,一夜不曾合眼的左将军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低吼道:“是活是死,都给我把她挖出来!”

  顺着席卷而下的洪流,终于在岔道支流处,找到了韩维桑。

  真正是命大,她身子卡在两块巨石之中,才未被洪流卷走。

  虽是岔道支流,却也水流湍急,士兵们忙着找绳索救人。隔了老远,景云一颗心就这么悬着,往事一件件的想过来,如他这般的局外人,竟也不知此刻希望她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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