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繁华_无处可逃【完结+番外】(55)

阅读记录

  下颔还是火辣辣地痛,不过和千疮百孔的心比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维桑用一种极谦卑的声音道:“扮作琴师入府时,我就已和他联系。那时我并没有把握将军会帮我,也不敢将所有赌注放到将军身上。”

  江载初修长的指尖在桌子上敲击,发出沉闷且不规律的声响。他抿出一丝笑来,灯光下显得那样温柔,却又声声迫近:“所以,你拿什么和他jiāo换?”

  “我早就一无所有。”她反倒坦然抬起了头,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失去了焦点,“留在外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回到你身边,不过一场死局。”

  江载初深深看着她,将她此刻的失魂落魄尽收眼底,忽然泛起了一阵倦意,是真正地倦了。她说得没错,他们之间,是一场死局,解不开的死局。

  如今,无非是他将她禁锢在身侧,而她虚与委蛇罢了。

  “你知道他曾向我求亲,最后,却是我不愿嫁他吗?”

  “你知道他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利剑若是没有合适的剑鞘,终日缠在泥污油布中,终有一日,也是会锈的。我……从来皆是不祥之人。”

  那皆是她心中的话语,不曾向他坦白,可句句为真。

  “韩维桑,我真的累了。”江载初静静看着她,俊美淡漠的脸上滑过一丝难以掩去的倦意,轻声道,“从今往后,你跟在我身边,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

  韩维桑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眸中泛起薄薄的水泽,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

  江载初却主意已定,心中一片轻松,声音亦是低沉悦耳:“我说,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

  她轻轻眯起眼睛,不可置信地凝视他,他是连日征战太过疲倦了吗?否则,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过去的那些事,就这么算了吗?

  她那样骗他、害他,他却说“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尽管神容疲倦,眼睛却明亮得如同天边星辰,他从不妄许诺言,亦从不骗她,从那时,到现在。

  本已gān涸的枯潭,清泉突地又泛起。

  韩维桑死死地盯着他,声音轻忽得不像自己:“过去的事,你怎么能忘记呢?我骗你,利用你,害你江家的天下四分五裂,战乱难止……你怎么能不提呢?”

  他漠然看着她,她的话听得分明,却又仿佛只是无意义的音节。

  他最后站起来,冷冷笑道:“这些你不用担心。”顿了顿,又道,“你在怕我如以前一般凌nüè你吗?”

  她一怔,却摇头道:“我不怕。”

  他用黑幽的双眸看着她的表qíng:“你连这个都不怕,还怕留在我身边吗?”

  “江载初,还记得那时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重逢至今,她头一次叫他的名字,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他抿唇,修长的剑眉轻轻蹙起。

  “我说,若是有一天,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请你……不要再这样喜欢我。”她用尽全力去复述那句话,“我不值得。”

  本以为如今的一句“喜欢”会招致百倍的羞rǔ,可她静静等着,他却只是一言不发。

  良久,年轻的男人抬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声音哑涩:“你还要我怎么做?”

  泪水难以控制般从眼角滚落下来,丰泽而温润地沾湿他的指尖,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惘然间仿佛也见到了那些欢愉的过往,可如今,她早已不配承受。

  韩维桑避让开他的手,后退了半步,盈盈跪下去:“将军,若你还记挂着过往,维桑与你……还有一丝qíng分在,请……答应我一件事。”

  江载初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留下冰凉湿润的肌肤触感,开口的瞬间,只觉得空落落的:“你说。”

  “维桑这一生,并未爱过任何人。当年与你在一起,感激多于qíng爱。”韩维桑轻轻抬起头,与他对视,“之后更是为了一己之私,陷天下于不义。错已铸成,无可挽回,只愿终身伺佛,遥祝将军终有一日,能平定中原之乱,君临天下。”

  夜风chuī得烛火明灭,两人的身影落在墙壁上,时而扭曲,时而jiāo错。

  他的呼吸沉重起来,隐忍克制许久,方仰头大笑,只是笑声中饱含沧桑与凉意。

  这一世,他的念想不过如此简单,奈何她心中,原来没有半分qíng爱,方才这般残忍,这般轻贱自己。

  大笑声中,他答应下来:“好,韩维桑,我答允你。”

  他拂袖离开,终不带一丝眷恋,韩维桑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视线再也无法捕捉到分毫,终于软软跪倒在地上,宛如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身上忽冷忽热,韩维桑捂着嘴开始咳嗽,而身体仿佛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空dòng,只是发出近乎枯槁的声响。她慢慢爬回chuáng上,用锦被裹紧了自己,闭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之间,却有人推开了门:“韩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她吃力地坐起来,耳朵还带着嗡嗡的鸣声:“去哪里?”

  “将军吩咐了,今日便送姑娘去定州的清凉庵。”

  韩维桑深深吸了口气,心尖的钝痛正分分毫毫地被磨砺到更深,可她只是扬起嘴角,淡声道:“好。”

  此时的永宁城南门,江载初着一身黑甲,正与连秀低声商议着派遣一支先锋,先行去京城探寻qíng况,忽见一个老人气喘吁吁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先生不是在长风城吗,怎么忽然过来了?”江载初有些吃惊,“军中不差大夫——”

  厉先生闻言一瞪他道:“老夫又不来找你。那姑娘呢?”

  江载初沉默片刻:“我送她去了别处。”

  “找回来!”厉先生chuī起胡子道,“马上把她找回来!”

  江载初轻轻抿了抿唇,只道:“厉先生远道而来,先歇着吧。她那病,不看也罢。”

  厉先生忽地跳了起来:“不看也罢?!你当是伤风感冒吗?!”

  江载初本已转身yù走,闻言脚步顿了顿。

  “老夫翻遍了古籍,终于找到了线索,只是如今还不能肯定。你快带我去看看她!”老人抹了一脸的汗水,“迟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江载初重复了一遍,“为何来不及?”

  “古书上记载,洮地有一种蛊唤作迷心。中蛊者不得违抗蛊主任何命令,而完成蛊主之命后,中蛊者会七窍流血而亡。”

  江载初心头隐约起了一丝不安,盛夏的正午,日头毒辣,他却无端开始觉得脊背生寒。

  “她出身韩家,jīng于使蛊,难道还会中了迷心?”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

  “她的脉象古怪,当日我说她的寸脉被压制,如今想起来,并不是中蛊。”老人看着他的神色,叹气道,“她是蛊主,曾向人施蛊。”

  斜长入鬓的修眉皱得越发深,他已隐隐猜到事qíng的脉络走向。

  “若是中蛊那人没有死,那么蛊主又会如何?”

  “有一古法,可以令中蛊之人不死。只是蛊毒反噬,便是蛊主身死。”老人叹口气,补充道,“必死无疑,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分明是极晴朗的天气,江载初却觉得狂风骤雨bào起,迫得人无法呼吸。

  三年前,她给自己下蛊,便已布下反噬这一步吗?

  三年后,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令他觉得她已变了一个人,再没有生机与活力,只余下死气沉沉与qiáng颜欢笑。

  她只求他恨她,她罔顾他不顾一切的挽留,原来只是因为这样。

  她要死了。这四个字跳进脑海,江载初只觉得彻骨寒意:“先生,她还能……活多久?”

  “韩家jīng通蛊术,她能熬过这三年,已是不易……”老人捻须沉吟道,“上一次我见她,寸脉已被压制,若是蛊毒将尺脉也一并压制,那便是回天乏术。”

  “还有多久?”他追问。

  “说不准……或许还有一年半载,又或许是,须臾之间。”

  话音未落,江载初已大步离开,径直牵过了亲卫的马匹,向定州方向疾行而去。

  第七章 迷心

  定州是在永宁西南方向,这一路难民流民并不算多,还不见乱象。

  马车走得并不快,停停歇歇,眼看要入夜了。

  韩维桑倚在车厢内,半梦半醒时,总是被自己的咳嗽呛醒。

  这一醒,便再也无法睡过去,直到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无处可逃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