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听见哐当一声,她看见易子容放下了刀具。杜微言一阵紧张,疾步走到他身边,皱眉问:“切到手指了?”
他想把流血的手指藏起来,可到底被她拽了出来,上边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指间溢满了鲜红的液体。
杜微言拉开抽屉找创口贴,一边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一躬身,露出后腰一截白皙的肌肤,阳光从窗叶中落进来,光洁如同象牙白——叫他很想抚上去,可他伤了手指,便只能站在她身后,低头凝视的时候,时光宛若停滞。
杜微言将创口贴找出来,又低声说:“我帮你贴。”
可他却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杜微言还要再说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去了屋外,语气有些慵懒:“快点做饭,我饿了。”
她将菜端出来的时候,易子容已经坐在桌边,明亮秀长的眼睛尾稍轻轻挑起来,似乎满是期待。
其实菜的味道勉qiáng也只能算是一般,可易子容埋头吃得很认真,一口一口的嚼咽,有种很淡很轻微的暖意从逐渐被填充的胃开始升起,直到蔓延全身。
杜微言瞄见了他胡乱缠着的创口贴,忍不住皱眉说:“一会儿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吧?”
他却只笑了笑:“没关系。”
杜微言瞪他一眼,到底不放心,还是把碗筷放下了。
“真的不用。那么小的伤口。”他拉住她的手腕,流动的眸色中有一种灿烂的笑意,“好好坐着吃饭。”
他这样一笑,杜微言忽然觉得有股热气蒸腾在脸颊上。
是……脸红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脸,有些不敢再看他异常英俊的侧脸……和柔和的目光,于是顺从的坐下来,微微的低下头。
她没看见他的眼底,温柔的神色下,有着一闪而逝的沉沉yīn影。
二十八
第二天回到单位,杜微言径直去了所长的办公室。
领导的态度很好,又把事qíng的进展大致的说了一下。收到《瓦弥景书》之后,有专家将杜微言之前的论文与书上的文字对照验证之后,得出结论,即阗族语并非由论文作者创造的一种语言,它确实在历史上存在过,并且具有论文作者提出的种种特征。
那么之前的指控就通通不成立了。最先在权威语言学杂志上刊登那篇发难文章的老先生也收到了相关的结论和鉴定,并且第一时间做了回复,认为这份材料“很好的解释了自己的疑问”,并承认了文章的可信度。
杜微言拿着老先生的回复,感慨万千。即便是到了现在,哪怕知道是有人在背后cao纵了什么,她心底对于这位率直的提出这个问题的老先生,依然抱着敬意。这几年来人人将目光盯在大热的阗族语上,却少有人用清醒的目光去看到那篇论文中存在的问题。她也不得不承认,需要极高的理论敏感度,才能看出这样的问题,老先生的大家风范,不需言说。
“小杜,这材料是谁送来的你清楚吗?”
杜微言摇摇头:“不清楚。之前我见到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只看了前几页,并没有翻过全文。”
所长点了点头,也有点困惑:“这么珍贵的资料,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现在已经在所里存了档,小杜,如果你想继续做这方面的工作,不妨继续下去。”
回到办公室整理桌子,同事们纷纷和她打招呼。小梁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哎,我就知道会没事的。”
她微笑着一一回应,又开了电脑,将这些天整理的女书资料拷进文档,又听见电话响了起来。
一般打座机进来的都是公事,杜微言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见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问:“请问是杜微言研究员吗?”
她的记忆中不曾有这样一个声音:“你是?”
对方报了个名字,杜微言却着实愣在那里,隔了许久,才说:“哦,你好。”
居然是那位老先生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先是向她致歉,随后又问了许多关于阗族语的问题。
杜微言素来尊敬那位先生是语言学界的泰斗,对于他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过了一会儿,老先生又问道:“就是说,就连你现在也对阗族语也只是了解了一部分而已?”
杜微言说是。
那边顿了顿,老先生若有所思:“这样一种语言,难道没有衍生出的亲属语言么?”
又说了许久,最后杜微言挂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老先生一直对阗族语有兴趣,难免将她的文章研读了许多遍,又提出了些意见。本来是应当先将这些质疑的问题询问过作者之后再决定是否发表的,哪知杂志社拿了他的原稿直接就刊登了,引起的轩然大波,就连老先生自己也错愕不已。
至此,一切才水落石出,终于还是风平làng静。
下班的时候接到易子容的电话,说是已经在路口等她,杜微言收拾了一下出门。
隔着烁烁闪着的红灯,隔着如水车流,他就在对面,白色衬衣,烟灰色的便裤,漫不经心的站在路口。杜微言想要出声喊他,可他抬了抬清亮的眸子,轻易的找到她的身影,忍不住微笑起来。
因为那抹浅浅的笑意,他的眉眼舒展,像是从一轴古画上拓下的人物,英俊难言。
红尘千卷倏然而过,车水马龙的喧嚣亦悄悄掩去了。
她怔在那里,再一回想,只觉得摄心。竟连红灯转绿都没有发现。
易子容从对面走回她的身侧,笑着在她面前挥挥手:“发什么呆?”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看他,只是笑笑,岔开话说:“怎么没开车来?”
易子容不以为意:“反正是去你家,这么近,走回去吧?”
他这样理所当然,她就只能随他。
吃了晚饭,杜微言瞧着他在沙发上赖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抿唇笑了笑,再清楚他的意思不过了,于是也不说破,自己跑到书房里开了电脑,动了动鼠标。
那是她过年时逛街买的一盘单机游戏,闲着无聊的时候曾经通关了小半,上班了,就又扔在一旁没有动过。
做语言分析是件枯燥且艰难的工作,整整一天对着大段大段的语料,乏味得可怕。杜微言放松的方式也乏善可陈。而打怪练升级就是其中一种。没空玩网游,看着单机游戏里主角的等级渐渐升高,也是不错的享受。
她只点了点小地图,就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来。
易子容站在她身后,看了眼屏幕,轻声问:“这是什么?”
在她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很多事物的好奇感。
“游戏。就是你扮演一个角色,喏……”她点点游戏里正在走动的男人,“然后就像演戏一样,走完他的一生。”
他静静的看着那个小人在屏幕上挥剑、说话、走路,又伸手拿起了封套仔细的看。
上面只印着一句话而已。
“生尽欢,死无憾。”
他喃喃的将这句话念出来,忽然觉得这样简单的语言,竟也有一种难言的魅力,让他克制不住的去想,该如何尽欢,怎样又才是无憾。
目光重又落在杜微言身上,她就坐在自己身前,及肩的长发束成了马尾,柔柔的扫在白皙柔软的颈间。他有些不耐的想,就这样看着那人和怪物打架真的这么好玩么?于是忍不住俯下身,伸手覆上了她正按在键盘上的手背。
蓦然涌至的暖意让杜微言觉得身体轻轻一颤,她安心的往后倚在他怀里,后脑就靠在他肩胛的地方,轻轻的比了个手势:“嘘——”
那是游戏的动画画面。
墨蓝而浓稠的海面,一盏接一盏的莲花灯,连绵而起的光明,荧荧如明珠的点缀。
那些脸庞虽是虚幻,连肌理都是苍白的滑整,却在仰望天空绽开的花火之时变得真切而美丽起来。
杜微言看得目不转睛,忽然没有来由的认定,这样的盛大繁华过后,会是异常凄淡的别离。
第 44 章
游戏的动画早就放完,他便收紧了这个怀抱,薄削的唇一直移到她的耳侧,声音犹然带着醺热的温度,低低的问:“看完了么?”
杜微言没有避开,却异常固执的低着头,似乎在用目光追逐着什么。
他抱着她的手正在用力,她便皱眉制止他,握住他的左手仔细的看,有些奇怪的说:“嗳?你手上的伤好了么?”
易子容动作滞了滞。旋即,他置若罔闻……将手指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半qiáng制的将她抱起来,一点点的去亲吻她的唇,温柔又带着迷醉,浅浅的啜吸她的气息。
除了初识的那一晚,因为醉酒,她也变得乖巧而柔顺,即便被他弄疼了也不过浅浅皱眉而已。这或许是她最听话的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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