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你现在还记得,快去试试这五个电话号码有几个是真的。”
缪盛夏的笑容僵住了。他去更衣室拿来手机,当着钟有初的面开始拨,拨一个换一个。有相熟的女孩子走过来,软软地绕住他的胳膊,用绵绵的云泽话发嗲:“大倌,请我喝杯果汁!大倌……呀!”
没有一个电话是真的。láng狈的缪盛夏把手机“啪”的一声按在她脸上:“要喝自己买!”
在女孩子的尖叫声中,钟有初慢慢地回复着利永贞的短信。
“我暂时不会回格陵,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工作的问题。”
八月十八号。
以嫩huáng玫瑰为装饰的喜宴现场,宾客签到桌上的水饺包突然嗡嗡地移动起来。
“谁的包?电话响了!”
正陪在新娘身边迎接宾客的伴娘急匆匆地跑过来打开手袋。
“有初,是我,永贞呀!还在云泽?天气预报说格陵今天达到了建市六十年来同期最高温度,要热出人命了!你在gān啥呢?”
“小学同学结婚,现在不方便,等下和你聊。”
钟有初把电话放回手袋里。穿着黑色西服的伴郎突然走到她身后,悄悄地说:“你腰上的别针掉了。”
“缪盛夏,主人家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不准胡闹,不准搞笑,要庄重,要严肃……”话虽这样说,钟有初还是伸手到背后摸了一摸,果然,不知道何时,用来收紧腰身的四根别针都已经松开了。
缪盛夏低头帮她别好:“你比刚回来的时候瘦了。水土不服?还是你小姨又不给你吃饭?这是nüè待!等会儿多吃点儿。”
“伴郎和伴娘要不要照张合影?”喜宴的摄影师突然将镜头对准了他们。
“好。”缪盛夏慡快地答应了,旋即搂住钟有初的腰。镜头里,伴娘的眉间有一闪而过的厌恶,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伴娘笑一笑。”咔嚓一声,一对微笑的影像永远地留在了存储卡上。
“没想到她会叫你做伴娘,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们两个是王不见王。”
“大概因为还没结婚的同学只剩我一个了。”钟有初正要回到新娘身边的时候,缪盛夏拉住了她:“真巧,我也还没结婚,你看——”
“所以你想做伴郎就可以做。”钟有初冷冷地说。
“话里有刺啊。”缪盛夏眯起眼睛望向她,那笑容在钟有初看来简直恬不知耻,“哦,你是指新娘曾经和我好过?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和新郎之间,估计还隔着好几个人呢。”
钟有初心里一瞬间对此人简直厌恶到了极点,于是加重了厌恶的口吻:“确实没什么,你只是……”
缪盛夏怎么听不出她语气不善:“只是什么?”
她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一方土地上,多少人靠缪家活着,她犯不着去捋龙须、剥龙鳞:“没什么。”
新娘招手叫她:“有初,你怎么跑开了?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快把红包收好,我要去休息室补个妆。”
一把红包塞到钟有初手里,她正要往礼金盒里放,突然胳膊被人大力一扭,礼金盒跌落,红包撒了一地。
“钟有初,把话说清楚!”
她被扯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面着怒气冲天的缪盛夏。这可不是远在格陵挂他的电话,开了一个小时零七分的车去见她,什么气都散了,还能开玩笑。
新娘赶紧拉高裙摆跪下去捡红包:“大倌!你答应过今天不搞事!收收你那脾气!”
闻讯来了几个同学,好不容易才把缪盛夏劝开。到了休息室,新娘又说钟有初:“钟大小姐,大倌就是这种喜怒无常的脾气,拍他两下马屁不仅不会死,还有大大的好处。你看看礼金盒——他开出的支票都够我去马尔代夫度蜜月了。”
钟有初最喜欢的娱乐就是参加小学同学的聚会。因为那时候她还不是明星,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上课画美女、传字条,下课买无花果丝和杨桃gān。那时候女生之间分小帮派,她和今天的新娘分别是两大帮派的头目,可是成年后在同学会上再见面,却又好得不得了。也正是在每一年的聚会中,钟有初不停地听到关于缪盛夏的新闻。全班的女同学,长得好看点儿的,他全都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招惹过,一个不留。
这还只是她所知道的一部分。钟有初真心厌恶这种人,因为有钱有势,所以无法无天,自以为是。
“你为什么叫他做伴郎?以前说定的不是他。”钟有初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抱怨。
新娘按化妆师的要求仰着头,翻着白眼画眼线:“他主动要求的,谁敢不听?我还想着他是不是最后一刻要把我抢走呢。算了!想来他这样的xing格,我可控制不住。我说,你不会是喜欢他,然后用这种方法吊他胃口吧?没用的。那谁,二班的班花,也是故意和大倌唱反调,结果他掉头就走。我看他不吃这一套的。”
眼线终于画好了,新娘对着梳妆镜左端详,右端详,突然放下,转身问站在自己身后捧着镜子的钟有初:“怎么了?我是和你开玩笑呢!”
钟有初觉得自己很可笑:“原来你们已经习惯了曲意逢迎,我居然还替你们抱不平。”
“你知道缪家的稀土开采公司股价多少?每年盈利占云泽市生产总值多少?你知道班上的同学现在有多少在缪家的开采公司里做事,有多少在缪家的冶炼厂做事,又有多少在缪家的稀土研究所里做事?就连今天这酒店,也有缪家的股份。再说云泽稀土正在进行私有化,一旦从格陵有色独立出来,拥有完整产业链条的开采公司只会更垄断——时势就是这样。再说了,和大倌在一起的时光,我还是蛮开心的,而且今天他还送了大红包。”新娘拉起钟有初的手,“有初,今天我结婚啊,高兴点嘛!”
云泽是一座富含稀土的城市。二十年前格陵为了刺激卫星城的经济发展,一度将采矿权下放至民营企业,缪家是最早购买开采机器和研发技术的,所创立的云泽稀土开采公司很快开始盈利。随后一家家正规不正规的采矿队如同雨后chūn笋一般,布满了整个云泽市。做这一行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因为大部分的稀土都是直接流往海外,所以赚的是不用jiāo税的外汇。全云泽的小孩子都玩着美国的玩具,穿着日本的洋装,做着去瑞士留学的美梦。
这时候最先吃螃蟹的缪家却坚决不和外国人做私帮生意,严格执行着政府的稀土储备制度,所有简单加工过的初级产品除了卖给格陵有色之外,就是拿来进行冶炼和深加工的工艺升级。这种刻板的生意手法一度被很多同行当做笑话来讲,有钱也不赚,不是傻子吗?在全云泽疯采稀土的làngcháo中,缪家的稀土开采公司一直默默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很快,整个格局就翻了盘。对稀土的快速流失,格陵政府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以雷厉风行之势,收紧了稀土开采。随着新政策出台,一批不正规的矿采队最先倒闭,心存侥幸的小企业也因为高压政策纷纷支撑不下去了。全云泽一片愁云惨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稀土却不能采,岂不是要人活活饿死?此时被格陵有色唯一认证的、由缪家经营的云泽稀土开采公司贷了一大笔款项,开始扩充经营,大量兼并其他矿采队,并开放了近千个岗位招聘。原本是趾高气扬的小矿主,如果想生存下去,就得仰缪家鼻息。很多人因为家境的颠覆,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很想挣脱这种生活方式,但无能为力,钟有初的父亲钟汝意就是其中一员。当时他在一家矿上做会计,矿山被qiáng制关闭后,他和其他人一样突然失业了。
幸好在他失业的同一年,钟有初走上了演艺道路。而正是因为前半生命运的捉弄,叶月宾认定了任何一行都做不久,于是为一出道就大红大紫的钟有初请了家教。
婚礼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司仪宣布由伴娘送上戒指时,钟有初捧着戒指垫慢慢由花门走上台去。新郎解开枕头上的缎带,将戒指戴在新娘手上,新娘的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钟有初也qíng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整个仪式过程中,缪盛夏都恶狠狠地盯着手中的酒杯,他攥得那么紧,几乎要把它捏碎。他那一桌的人都知道他在生气,于是个个赔笑:“真不知道这钟有初哪里来的底气,竟然不把大倌放在眼里。”
“拍了几年戏,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缺少教训。”
“大倌赶紧把她给办了,就温顺了。”
猝不及防,说这话的人被酒泼了一脸,讪讪地扯了张纸巾来擦。缪盛夏一言不发,把空酒杯扔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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