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有初久不能言,心cháo翻涌,一时想起当年广告拍摄qíng景,一时又想起——
“……你们的候选者当中是否有一位长得很像我的女孩子?”
那人笑:“原来您也听说过她?不过,格陵已经没有‘小钟晴’了。”
钟有初心里打了个突——没有了?什么意思?闻柏桢已经将她完全豢养起来了吗?
“钟晴小姐,您从来都是我们唯一的选择,缺少您的参与,这辑广告将会大大失色。”
一直以来,他们的代言人和他们的产品一样不停地推陈出新,他们与每位明星只会签半年合同,便要换人,只有钟晴做过整整五年,可见她当年形象讨喜,受众广泛,红得发紫。
他们开出极好的条件请她出山,可钟有初谢绝:“很感谢贵公司给我这个机会,但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和这些事qíng没有任何jiāo集,请不要再打来。”
她挂了电话,可是也无法再入睡,索xing坐起来想心事。十几分钟后电话又响起来。
总不至于这样锲而不舍吧!她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竟然是闻柏桢。她沉着地接起电话来:“你好。”
“有初,是我,”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闻柏桢。”
她轻轻颔首:“我知道,我有你的电话号码。”
一时无话,良久闻柏桢才低声道:“对不起。”
钟有初大骇——“闻狐”几时曾低声下气道歉过?是否她那天晚上太过分,将他与他父亲画上了等号,令他高傲的心灵受创?“不,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爱我。”说了出来,她心底好受太多,“反而是我,欠你很多声对不起。”
坐在车内的闻柏桢只觉得手足发凉,他真的一直表现得如此绝qíng?她一直觉得他不爱她?他只能哑着嗓子问她:“……什么叫‘很多声对不起’?”
钟有初以为他是要听她一一说出来,如同以前补习时,要求她将每一道题都分析得头头是道:“对不起,以前bī迫你留在我身边;对不起,不该一直赖在百家信;对不起,那天晚上说了很重的话……”
“不必再说了!”
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他窒息得厉害。她从未为她的爱说过对不起,道歉,即是承认自己爱错。他原本可以解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qíng,但无论如何补救,那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一件与他本xing相悖的丑事,难道要对钟有初说,那个女人太像你,所以我qíng不自禁?因为这件事qíng,我迁怒于她,令她永远不得再出现?其实,我一直爱着你,只是我……
“有初,你听清楚,你没有对不起我,从来没有。”他陪她见证过最jīng彩的人生,知道她的天赋,她的热qíng,她的努力全奉献给了戏剧事业,纵使它最终待她绝qíng如斯,“我只是没有办法和你一样,明知道这是会被淘汰、会被取代、会被伤害的事qíng,还要全心投入。”只有你的挚爱,才会伤你至深,而这伤害,是你最宝贵的警示,“所以,对于甜蜜补给的邀约,不妨考虑考虑,他们会以最大的诚意,一直等你。”
“我不能回到那个行业里去。”钟有初断然拒绝,“那不对。”
“有初,错的不是这份工作,错的是那些人,可是哪个行业没有歪风邪气?你在百家信的时候就该知道,各行各业都有yīn暗面。”她天赋过人,又经过十年淬炼,独一无二,“而且,他可以照顾你。”
他已经知道那天和她一起出现的男人是雷再晖——雷再晖是什么人,他“闻狐”很清楚,他绝对有能力为钟有初带来第二个晴天。
“我不会令他辛苦。”
闻柏桢本来想说如果不够,还有我,但钟有初已经表现出抵触,他不得不糙糙结束:“好,不中听的话说多了也没有意思,只要你现在开心就行。”
临挂电话,钟有初又喊了他一声:“闻柏桢。”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卑微:“你说。”
她觉得难以启齿,可又不吐不快:“至少对你身边的人好一些吧。”
他疑惑:“谁?”
可是她已经叹息着挂了电话。
卫彻丽从手指fèng里小声小气地问:“闻叔叔,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刚才闻叔叔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出声,她就乖乖地捂着嘴,坐在副驾驶座上。
“说吧,彻丽,”他觉得累,闭上眼睛,“说些好听的。”
“这里好漂亮!”卫彻丽望着车外的风景,“有湖,有房子,有花,这里和格陵不一样,是不化妆的漂亮。”
闻柏桢将车开走:“彻丽,我们一直待到晚霞出来吧。”
如果说闻柏桢的话对钟有初一点儿影响也没有,也不尽然。
晚饭后她和雷再晖坐在客厅里,遥控器不停换来换去。
“怎么突然对广告感兴趣?眼珠都不转。”
她像个孩子似的喜欢被抚摸的感觉,于是拉着雷再晖的手在自己背上轻拍:“再晖,你看过我拍的广告吗?”她问得诚惶诚恐,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当然看过。自从少年雷再晖意识到钟晴的存在后,她的形象总有意无意地闯入他的视线。少女明星的代言并不泛滥,但深深植入人心——甜蜜补给的产品、庄罗珠宝的青少年系列、她的衣食住行,曾带领格陵少女的cháo流。
不止广告,还有她扮演过的各种角色。他不爱看电视,偶尔瞥过一眼,心弦竟也能被牵动,这十年里她未受过后续训练,却没有退步,他亦有深深体会。
这天生的绝代影后就趴在他腿上,看电视里的明星时而上天,时而入地:“过去拍广告,哪有什么特技效果?半天就拍完了,现场收录太差,于是再抽半天来配音……啊,那句‘一见钟qíng,避无可避’我足足说了四百多次。第一次喝了一点儿酒,就是为了说出醺醺然的感觉。”
那时娱乐圈讲求的是实力,息影多年的老戏骨一复出立刻震垮这些新生代,只有他们配被称为艺术家。钟晴不是科班出身,受尽不少冷眼,可也得到不少提携。她演着不一样的人生,起初是好玩,后来才知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幕幕真实,幕幕残酷,给予世人警示。
钟有初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甜蜜补给找她拍广告的事qíng:“你怎么看?”
他很高兴她肯与他商量:“我的看法很简单——做你想做的事qíng,看它会发展到哪一步。”
钟有初坐起来,叹了一口气:“一则广告而已,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记得有人告诉过我,想做格陵的金葵影后,款款走过红地毯。”雷再晖轻声道,“那是她想要的最高荣誉。”
“再晖,你做过那么多次的企业营运顾问工作,提出过无数的方针,可是能被遵循的有多少呢?有时候,我也是一个过于理想化的人,我希望能在一个完美gān净的环境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qíng,但这显然不现实。”
雷再晖凝视着她的眼睛:“有初,我在百家信说过的话算数。”
他说过那么多话,她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我说过可以令你永远做梦,不必醒来。”
即使如此,她想妈妈一定会给她当头棒喝。
可是那天晚上,和雷再晖相拥入睡的钟有初并没有做梦。自从和他在一起,先是无脸人被赶走了,现在妈妈也谢幕了。身边的男人睡得很沉,他的手搭着她的腰,还有均匀的气息拂在头顶。
有时候钟有初真心觉得雷再晖也许并不是地球人,否则怎么会有这样qiáng大的力量,令她忘记过往一切痛苦,整颗心又开始蠢蠢yù动,想要重新站到巅峰之上,只有这样,才能将所有折rǔ过她们母女俩的混蛋都踩在脚下。
黑暗中,她伸手摸着他的脸部轮廓。摸过了浓密的眉毛,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眼睛,他哼了一声,但没有动弹。她继续朝下摸去,是挺直的鼻梁和温柔的嘴唇。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又摸摸他的,当然还是自己的嫩滑一些呢,但他的睫毛,却又明明比她的要长!
钟晴曾经嫉妒高带弟一头秀发,于是携一把剪刀到后台,想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谁知道头发不是那么好铰的,她才吃力地剪下一绺来,就被高带弟发现了。结果两边的宣传吵得不可开jiāo,她还恶人先告状,踢了高带弟一脚。
她从不否认自己有虚荣与自负的本xing,而这些可怕的qíng绪,正是那个行业最好的滋养。
但她与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知道,在尚未能够掌控这一切之前,不能再拖任何人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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