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认定了墨渊断不会伤我的心,对于小织笼的话也很是不以为然。
可是如今,我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
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昼夜,我听着后宫里凄惨的歌声一日一日挨过来,从不敢想什么云开月明,只盼着福隆待我会有哪怕一点点的异于常人。
可是我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比旁人待他忠心些的贱婢,刀来了替他挡刀,箭来了替他抵箭,不许任何人说他半句不是,亦不肯他一点点的独自伤qíng。
所以,他便更加瞧不起我的忠心,更加无所顾忌的伤我,一个不如意便踩下来,像踩死一只恶心的蚂蚁。
我早就知道,可是我不敢容许自己说出来,因为,我不敢悔亦不能悔。
福隆见我呆滞,似乎从鼻子里嗤笑一声,转了头对杜晔说:“我答应你的条件,只是你费多少时间,她就要受多少折磨。”
杜晔说:“好。”
我为他们的对话感到屈rǔ,为自己成为福隆的筹码,更为自己成为杜晔的软肋。
于是我对福隆说:“你厌恶我么?”
福隆点头:“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又自作多qíng的愚笨女人。”末了,他又加了一句:“除了容貌好一些,与后宫里那三千个女人没有什么两样。”
我笑得一定很难看,因为我看见福隆脸上深深的不耐,我眼里的泪水要滚出来,便微微的仰起了头说:“无论如何,我是愿你好的。”
福隆似乎微微一怔,却旋即带了冰冷入骨的笑,对杜晔说:“大将军,你看这个女人多么喜欢巴结我,因为我是皇上呵!”
杜晔没说话,脸上淡淡的,没有怒气,亦没有笑容。
我也没说话,杜晔同我说过,许老头的势力不小,完全剿灭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我不愿意逃脱福隆送我的酷刑,亦不愿受杜晔的恩qíng,我将在这里受足福隆送我的三个月的折磨,一点点的记在心里,不悔不恨,回我病重的爹爹那里去赎罪。
从此这凡世种种不堪,便尽数散了罢。
第31-40章
第31章 四十四日
杜晔走后第四十四日。
福隆来看我。
许是因为我受伤太重抬不起头来,他这次终是肯俯下身子,看看我的面容。
我本是要用褴褛的衣裳遮住自己肿胀的挂着血的脸,却还是作罢,不久之后便是路人,我是个什么样子都好。
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不忍,顿了一瞬,才道:“杜晔仗打得很好。”
我不语,心里觉得好笑,他是在鼓励我坚持下去等待杜晔的救赎么?明明囚禁我的是他。
可是我不愿意争辩,因为他是墨渊。对于墨渊,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悉数收下。尽管现在我即将大败出局,可是不想再落下难看的哭相。
他看了看我面前吃得一gān二净的碗,道:“看来我是小瞧了你,受这样的刑罚还吃得下饭的,我还未见过。”
我依旧不语,竟是满心的倦怠。
杜晔走的那日敲着墙壁对我说:“饭是一定要吃的,吃了饭才有可能扛得下那些抽筋断骨的刑罚,才能撑得到我来接你。”
天知道,这碗饭吃得有多么不易。
杜晔刚走的时候,牢里的人许是觉得我落了单,又眼见福隆对我亦没有多少qíng分,便开始对我的那碗gān掉的饭虎视眈眈。
几个穷凶极恶的,威胁牢头欺侮我。
我把那牢头的一只耳朵咬掉了,把那耳朵吐在地上,厉声道:“今日你们的一个眼神我都会记在心里,等出去那日把你们全家满门挫骨扬灰,若是我有半分食言,我自己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个牢里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们虽被我一个一向寡言的小姑娘说出的话惊了一惊,却是不肯相信我有什么大能耐的。
牢房里便想起刺耳的哄笑声来,那捂着耳朵倒在地上打滚的牢头亦向我伸出手来。
我虽可怜他亦是个受压迫的可怜人,只是我若不拿他下手,他便拿我下手。忽然就想起平素小织笼最嘟囔的一句话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时我觉得那样的话戾气太重,很是不喜。今日想来倒是觉得有点意思。
我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从地上捡起几根硬一些的茅糙,打上几个结,手便拨动起来。以前我师傅说,琴弹到一定境界,琴便在心中,一枝一叶都可化作柔qíng万种又可化作尖刀利刃。那时我觉得那句话高深莫测的很,如今被bī的再无退路,才敢以gān糙为琴为刃。
我手上筋骨剧痛,当年替福隆徒手抓刀留下的伤痕,使我再也不能成为一个顶尖的琴师。我师傅若是知道了必定不肯原谅我,可是我自己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大的遗憾。因为我学琴本就不是为了成为一个出色的琴师,起初是为了墨渊,今后是为了自己。
汗水从我额上滚滚滴落,手心的伤痕里渗出血来,我凝聚所有的力量于指尖,那牢头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趴在地上,口鼻里皆是鲜血。
牢里的人以为我是妖怪,再不敢打我的主意,那牢头亦不再见过。
只是听那新换的牢头胆战心惊的暗暗与几个劳役耳语,说福隆把那牢头整治的很惨,生不如死。
每日我受的刑罚我却从不肯偷懒,竹签扎进我的手指,火炭落在我的身上,亦或是被qiáng灌下断肠散,我都认认真真的受下来。福隆给我的,我万万不肯糊弄的。每一次痛的几乎要咬断自己舌头的时候,我都会想一遍墨渊,他给我的那么多,我只受这区区刑罚又怎能够忘
记了他的好。
因为身上再无一处完好的皮ròu,我吃饭也是颇为艰难,用手腕捧着碗,把头埋到碗里去 ,认认真真的把碗舔gān净,为了痛苦的活着。
每次我像个破麻袋一般被丢回牢里,嘈杂的牢里便悄无声息,有几个新来的会说几句轻佻的话,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便大声呵斥他们:“这小女子比你我的骨头都硬,若是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这里罗里吧嗦我就打爆你们的头!”
我伏在地上喘着气,满满的爬过去吃自己的饭,有时候自己流进碗里的血却是比饭还要多……
小织笼一直都说我是个软骨头的,软软蹋蹋没个主见,如今竟是这龙鱼混杂的天牢里最硬的一根骨头了,真是好笑的很。
我费力的抬起头来,又是一阵喘息,盯着福隆的眼睛看,想笑,却是痛的无能为力:“你或许不信,可是,我还是愿意你好。”
福隆垂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洒下淡淡的yīn影,他点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相信。”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声音冰凉如水:“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看着他徐徐远去的袍摆,心里想:“真好,无论如何我还是恨不起他来的。”
第32章 皆过往 思无涯
我在牢里第五十九日。
仲伊大摇大摆的来瞧我。
原先我知道他富有,却不曾想他竟富有到了这般程度。这天牢里什么人没有,随便捞起三个有两个富得流油,可是从没见哪个能让狱卒为自己铤而走险。福隆定的规矩向来严苛,尤其在这天牢禁地,狱卒稍稍不慎便会招致灭门之祸,自己更是不得好死。
那日我受的刑罚许是比平日里轻了些,用力扯扯嘴角竟能摆出一张笑脸。
我挂着笑脸问:“你究竟有多少钱?”
却没想到池涯没有与我逗笑的兴趣,一张好看的脸上怒火滔天:“我有多少钱于你有什么gān系?我是你的谁?我凭什么掺和你这堆烂事?原先我想着你虽然看似呆笨,实则有几分玲珑心思,不过平素里你爹爹和墨渊拿你太宝贝,你才一副得过且过的糊涂样子。所以我便
放心让你到这宫里来历练历练,想着你再怎么不济也是正正当当的魔族公主,又是冕术的嫡亲徒弟,总不至于被那些凡人占了便宜去,却不曾想你只几日不见,你竟蹲在这大牢里任人宰割呢!”他几乎气的说不出话来,喘了口气才指着我恨恨的说:“你可真是有本事!
”
我身上痛的没有心思去反驳他的话,其实也大概是觉得他的话有理的很。我如今这番模样,怕是我自己都要瞧不起的。可是越是瞧不起,我才把现在记得越清楚,把过往忘记的越gān净。
仲伊向来不是个多事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冷血的很。
以前墨渊同我说,与仲伊谈生意妙趣横生,他贪得无厌又dòng悉人qíng,什么都敢赌什么都敢赢,几乎没有人可以占到他的半点便宜。墨渊似乎不喜欢我同仲伊走的太近,却又教我不必防着他。
他在我的平静中平静下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道:“你把自己搞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是再报复谁?报复墨渊?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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