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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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看见董承佳指了指长乐宫,而琛儿点了点头。

  董承佳似是又说了什么,琛儿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他们一起斜对墙角,背对她,看不见身后,而不远处,江太后却发现也有个瘦瘦的身影一晃,她目力不佳,看不出是谁,只觉得是个男子。

  那黑影太远,董承佳似是有些紧张,而琛儿没有武功,他们都没发现。

  江太后屏住呼吸,看着董承佳给琛儿请了个安后离去,琛儿独自立在黑暗里,仰首向天,似在默默思量,半晌道:“出来吧。”

  她吓了一跳,却立即将何嬷嬷推了出去。

  何嬷嬷跪倒在琛儿面前请罪,琛儿什么都没说,只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去吧。”

  何嬷嬷不敢看暗影里的她,连滚带爬的跑走,她松了口气,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琛儿转身,直接看向暗影里,轻声道:“母后,请现身吧。”

  她惊讶无奈之下,只得走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bào露了自己,琛儿只是淡淡笑着,指了指她的袖子。

  她这才恍然,原来是自己袖中香气浓烈的昙花出卖了自己,何嬷嬷现身时,身上可没有昙花香,而且这夜半时刻,何嬷嬷作为她的亲信宫人,如何敢离开她一人在外游dàng?

  琛儿向来是细心聪慧的孩子,要想瞒过他,很难。

  她力持镇定的笑看着琛儿,又看了看长乐宫,赞许的道:“好孩子,不枉我的心,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总是不接话,不想如今不声不响,便做了。”

  “做了什么?”出人意外的,琛儿却突然反问了一句,他清雅的容颜被月色镀得越发苍白,如一副失了神韵的水墨画,那眼神幽幽远远,似乎盯着长乐宫,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他是要撇清吧?她理解的一笑,点头,“是,你什么都没有做。”

  她缓缓靠近他身侧,浓烈昙花香气里她轻轻道:“琛儿,你两个兄长已经去了,母后身边,能疼怜的只有你了,皇帝和母后不贴心,你也是知道的,可惜你身体病弱,不然……其实病弱也无妨,前元静帝号称英主,不也自幼有痼疾?”

  后面的话,她暧昧的一笑,没有继续,琛儿冰雪聪明,哪里需要把话说完呢?

  却不防那清雅少年霍然回首,那一瞬目光如利剑飞掠而来,刀似的割在她脸上,恍惚间她竟然以为是萧玦当面,吓得后退一步,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也不是自己的亲生子,而他和萧玦素来亲厚……暗恨自己是不是今夜见萧琛出手,欢喜得昏了,竟说了不该说的话。

  然而萧琛转瞬就敛了那目光,又恢复日常的孱弱模样,仿佛刚才那寒气凛凛的少年根本不是他自己,只是如常微笑,笑若清风,道:“母后说笑了,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安歇吧。”

  他说这话时,神qíng怪异,目光里似喜似悲似责似怨,苍凉无奈犹疑坚决,种种复杂qíng绪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看得她心腔一阵阵冷缩,绳般扭得紧紧,被那种沉凝压抑的气氛bī得直觉的想要逃开。

  她勉qiáng笑道:“是的,母后倦了,将来的事,是你的了……”

  那晚她走出好久,回首看时,依旧见萧琛怔怔面壁而立,背影孤清如一轮永远难圆的月。

  那晚她没有睡。

  她在等待,并且做了一些准备。

  那些准备,其实她很久以前就已做好,她想做的事,和那晚发生的事几乎一样,只不过别人很合心意的先替她做了而已。

  她果然等到长乐火起。

  火起的那刻,一直清醒着等待的她,立刻召集了宫人和宫外的侍卫说要去救火,并让他们在长寿宫的水井里挑水去救,那井里,以及早几个月她在长寿宫附近添造的小工具房,水桶水龙里,全部抹了油。

  那晚火势好大啊,谁也别想冲进去,硬生生把建制恢弘的长乐宫烧得全毁。

  烧吧,烧吧,都烧个gān净,想进去的,想出来的,留下痕迹的,都烧掉吧……

  江太后咯咯的笑起来。

  烧得……真痛快。

  这个杀了江家全家,杀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女人,以这样的方式化为飞灰,还真是便宜她了……

  她睡着也在笑,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鲛纱帐顶垂落明珠,晶莹如丽质女子明亮双目。

  象她的眼睛。

  第100章

  哦……刚才,她来了。

  刚才,佛堂里,她虔诚上香,中川进贡的迦南香价值贵重,寸香寸金,淡金色香烟里她举香过首,深深俯拜。

  神如果听见她的祷告,当知道她的心。

  愿我江家复盛,愿照微复原,愿……那个女人永堕阿鼻地狱,历刀斧之刑,生生世世不得超度。

  那个女人,永远都在笑,永远都漫不经心,媚妩如远山,飘摇如水晶帘,没有人能够看穿她的内心,她温柔清凉的目光却如镜般照出所有人的细微想法,并于宛转转侧间淡淡讥嘲,她迷离的笑容背后,是狠辣的出手和yīn毒的内心——这个可怕的女人!

  她怕她,一直都怕……好在,她死了,终于死了。

  只是可惜了照微,她为什么会疯呢?

  想到照微,她突然顿了顿。

  那天……万寿之日,照微的尖叫……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皱起眉,开始思索……照微尖叫,罗襄那丫头也在尖叫,她们是怎么叫的?记忆中,好像照微有抬起手来,她指的是谁?

  她霍然抬首,目光一闪。

  却一眼看见紫玉观音jīng美无伦,在袅袅香烟里似笑非笑。

  似笑非笑?

  她愕然瞪大眼,跪在蒲团之上不能动弹。

  原本眉目慈和端庄的观音,今夜却换了容颜,飞凤之眉,碧水之目,冰雪之肌,鲜明之唇,还有,慵懒闲适,雍容淡漠的神色。

  睿懿!

  她捂住嘴,试图捂住一声冲口而出的惊呼,她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如何会将那容貌和睿懿绝不相同的观音像看成睿懿?

  她颤抖着双腿站起身,只觉得全身柔软如绵,所有的力气都被无形的力量抽走,她gān脆爬着靠近,仰首仔细的看高高供奉在佛龛上的佛像。

  没错,是睿懿!

  啊!她仰首,绽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别找我……你别找我……我只是添了一点力气……你找琛儿……找琛儿……冤有头债有主……你一定知道……”

  江太后茫然瞪着帐顶,一遍遍重复。

  “别找我……找琛儿……是他……是他……”

  残灯映着朱幌,淡月照上深帘,一重重宫门被依次打开,有个颀长的影子,步伐快速的进来,一路都有人为他跪地掀开帘幕,她看不见。

  她只是深深畏惧的,无意识的,重复着辩解逃避的言语。

  修长的手指即将掀开帘幕,突然顿住,他已经听见了她的话。

  月光将影子斜斜拉长,飘摇的帘幕连带着影子亦在飘摇,又似那颀长身子也在微微踉跄,他手指扣紧了那一方绛色茜纱金丝牡丹帘,攥得那原本娇艳盛放的牡丹朵朵零落摧折。

  阿琛……

  那是你的亲嫂!你的未满一岁尚在襁褓之中的侄儿!你哥哥此生最爱最在乎的人!

  你为什么要恨她们?

  你可以去恨我,去杀我……我宁愿你想杀的是我,我宁愿三年前死于长乐大火的人是我。

  胜如此刻被冰冷的真相之刃,片片凌迟。

  ……当年他偷偷去从军,姐姐在后院花墙下相送,悄悄揣了自己做的松花糕塞他怀里,他含着泪捂着一怀滚热的牵挂,在长歌相伴下策马而去,那时晨雾初起,经过那一处石桥,便再也看不见淮南王府的模样,他硬硬心,不再回首,任蹄声踏碎那石板桥上的早霜。

  却有少年,斜斜倚着桥栏,轻轻的对他笑,道:“哥哥,我等了好久。”

  他发上眉上,都微微挂了霜白,显见真的等了很久,他心中一热,知道这个弟弟自幼有不足之症,向来不能早起,畏惧霜寒,如今却在冬日晨雾cháo湿冷寒的地方,等着他。

  他立即将还热着的糕递过去,爱怜的去搓他的手,说,“瞧你冻的,吃口热食暖暖身子。”

  少年只是低头,出神看着自己苍白细瘦的手裹在他因练武而生出薄茧,肤色浅麦色的骨节劲健有力的手中,喃喃道:“我真……我是你弟弟……”

  他没听清,笑问,“嗯?”

  他抬头,一缕微笑亮如石桥后初初生出的阳光,明丽不可方物。

  “我说,我真庆幸我是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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