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那男子,却发觉他容貌却不如何出色,和那惊世眉目无双姿态并不相配,大约也有易容,只是易得着实马虎,稍微细心点的人都会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这人不擅易容呢,还是根本个xing疏狂得懒得用心去掩饰自己。
男子伸手,一把将她拉出车厢——秦长歌真气在他刚才那紫箫一挥间已经被锁,但是肢体还是可以动的,看样子这人也很懒,特意保留了她的行路动手能力,省得还要照顾她。
偏头看看他,秦长歌无奈的道:“这位兄台,我很想知道,你救了我,为什么不肯放我?”
“我没有救你。”男子微笑看她,“我只是在街上吃面,无意中看见这辆马车看起来有点特别,便端着面碗上了车顶继续吃,车子被宁安门守军追得厉害,撞上石头,我不想洒了我的面汤,便把那几个赶车的笨蛋给踢了下去自己来,这车里面装的是人是鬼,我还真不知道。”
“我非常感谢阁下的面汤,使我荣幸的被转手,”秦长歌肃然道:“实话和您说,我是人,还是个女人。”
男子挑起眉毛,那一霎的姿态如同长天之雁在优雅剔羽,他的目光很随意的在秦长歌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淡笑道:“哦?”
秦长歌正色道:“是的,女人,他们掳了我,说是有个国家的国主最喜欢武林中有点武艺的女子,转卖过去就是厚赏,所以我倒了大霉。”
“我看你并没有倒霉,”男子轻笑,“你武功还在,全身上下,连一点伤都没有,如果他们要掳你,怎么会你一点伤损都无?”
“因为我全身是毒,”秦长歌每句话都半真半假,“靠近我,很容易死。”
男子唔了一声,突然抬手一引,秦长歌头发中的黑丝立刻飞到了他手里。
“这是什么?”男子饶有兴致的把玩黑丝。
“编织、杀人、胳膊断了可以系起,万念俱灰之下还可以用之上吊。”
男子哈的一声轻笑,转目看她,“你很有意思,西梁武林居然有你这般奇妙的女子,我真后悔我来得太少了。”
“阁下不是西梁人?”秦长歌明知故问。
“我是来找人的,顺带办点事。”男子又是顺手一抽,这回飞出的是她腰间的腰带,明明很柔软的东西,摸起来却疙疙瘩瘩,男子手指一捋,腰带一端噼噼啪啪掉出一堆零件,他手指虚虚一拈,拈起一只铁蝴蝶,微笑看着秦长歌。
“您怎能这般轻薄?”秦长歌根本不看那铁蝴蝶,娇羞万分的嗔怪,“那是我的腰带啦。”
男子一笑,将铁蝴蝶一扔,眯着眼睛看她,半晌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花,颜如花。”
“好名字,”男子赞,“想来你一定眉目如画,容颜胜花。”
秦长歌娇笑俯首,做羞怯不胜状。
手心里,却一层层的沁出薄汗,凉凉的攥在那里,握着自己手指便似握着一块沁凉入心底的冷玉。
刚刚看见那一双光芒波耀,沧海月明清笳飞雪般惊心明灿的眼睛时,她便知道了他是谁。
那样的目光,任谁也不能轻易忘记。
对着这个传奇般的男子,这个遥远国度的神秘人物,以秦长歌睥睨天下的万丈野心,也不敢轻忽以待。
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赵莫言。
更不能让他知道赵莫言是睿懿。
所以她宁可先揭露自己的女子身份,以进为退,先推翻掉“赵太师”这个身份可能,毕竟赵莫言在诸国之间,至今是以男子面目呼风唤雨,至于自己真面目,有几个外国人见过明霜?
反正,自己的女子身,迟早瞒不过他,莫如以一份假惺惺的坦诚,以一份截然不同传言中的赵莫言或睿懿的面貌,先混沌下这个男子明亮如镜的双目。
至于能够混多久,秦长歌不敢抱太大希望的在肚子里无声叹气……那两个,求求你们,快点找到我吧,和这个家伙在一起,我会很累的……
男子牵着秦长歌的手,优哉游哉在闹市中穿行。
是的,闹市。
郢都主gān道,闻名六国的最繁华都城的最繁华街道,天衢大街。
天衢大街今日人流尤其多,许多衣着普通,但目光jīng光闪耀,看来十分jīng悍的人物混杂在人群中,将一条街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走到东,目光不住在武林人物装扮的人身上梭巡,时不时互相擦肩,目光一触即收。
毋庸置疑,他们在找郢都灵魂人物,彪悍杀头太师赵莫言。
这样的qíng形,在郢都全城各地同样上演,但是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刚刚背转身的地方,在他们刚刚擦肩的刹那,他们苦苦寻找的那位,正被某位男子随意的牵着,以恩爱夫妻的姿态相偕而行。
秦长歌已经恢复了女装,那位先前温柔的捧着她脸,很客气的说要将她如花容貌回复,结果在去掉她的面具后,他对着她容貌啧啧摇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易容之物,在她脸上一阵胡乱涂抹。
她去临波照影的时候,差点一口血喷到了水里——如花!如花再世啊啊啊啊啊。
然后男子说那家面条确实不错,带她去尝尝,然后和他一起回国——他看上她了,准备收了她做妾。
于是迎着满街兵丁,两人漫步而来,一起去天衢大街一家面店吃面,他偏着头,和她讨论喜欢哪家绣娘的手艺,dòng房花烛夜的新娘礼服该缀珍珠还是水晶。
秦长歌微笑而听,心里却在盘算打下他的国家后用他的huáng金权杖去撵狗,用他的漂亮眼珠去擦鞋。
在面店不急不忙坐下,男子叫了两碗面,点了些小菜,并温柔殷勤给她夹菜,秦长歌面不改色的吃——反正他要杀她,也不会用这种累人的方式。
她的哑xué也被点了,所以她只好用含qíng脉脉的眼光来表示对他的膜拜。
对方悠然而笑,对眼前如花的代表了另类美的笑容十分欣赏,对自己易容的化神奇为腐朽的绝顶手艺十分欣赏。
如花的含qíng脉脉的眼光无意中掠过对街,突然一顿。
对面。
一骑正自城门方向长驰而来,黑衣黑马,身姿在马上亦笔直如剑。
虽然只是一个远远奔来的身影,已可感觉到那男子容华气度蔚然高贵,只是他频频扬鞭,催马甚急,一身质地名贵的黑色金线锦袍也微微染了尘灰,他一路长驱而来,快若急电,街上百姓为他狂飙气势所惊,纷纷避让。
第238章
正是萧玦。
秦长歌一瞬间心跳如鼓,手心里立时又起了一层冰冷的汗,她盯着看起来神qíng焦灼的萧玦,只恨不得立时大喊出声,唤得他飞奔而来,却又知道别说现在喊不出来,就算喊了,男子也能在一霎间先杀了自己或拿自己要挟萧玦。
一时间心焦如焚,思绪纷乱,却又无能为力。
男子瞟她一眼,轻轻转首,笑看着那飞骑,道:“这谁啊,这么威风?”
秦长歌立即将目光收回,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面。
马上萧玦却若有所感般,突然于万人之中,即将飞骑而过秦长歌身边时,回首。
萧玦于马上回首。
方才那一刻,千万涌动的人群之中,隐约间似有一丝细微的呼唤,穿越重重喧嚷的阻隔,突然响在了耳侧。
那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他立即惊喜回首,期盼着目光回转那一刻的嫣然花开。
然而他失望了,举目望去,千万张陌生的脸孔,千篇一律的漠然神qíng,人人都在匆匆前行,向着自己要去的方向,而身后暮色渐合,长河般的街道灯光燃起,一盏盏街灯星光般次第亮开,五色迷离花影如cháo的繁华天衢之上,人流如河流,却载不动思念的沉重的小舟。
这是他治下的国土,他治下的子民,然而万千人海里,他却一不小心便失去了她的踪迹。
萧玦不愿死心的用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庞,甚至每个人的身形,希冀着能寻找到某个相似的轮廓。
他目光掠过街边一座寒伧却gān净的小酒铺,黝黯屋角坐着一对男女,男子一抬头,发现了他的眼神,微笑着举起杯,向他姿态随意坦然的一照。
这位,想必是个沦落天涯的羁旅之人吧,看见陌生人寻觅的目光,也愿意举杯相邀,萧玦向来对他人的好意感受鲜明,是以纵然一怀烦乱,也很客气的点了点头,随即掉开目光。
那被男子隐在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的女客,他直觉自己不方便看——想必是那位羁旅之客的红尘伴侣吧。
他勒缰马上,仰首向天,玉huáng的月色洒上他的脸,长眉英逸,纠结成锁。
刚才那一声呼唤,到底响在耳侧,还是只是因为焦心担忧太过,出现幻觉,还是长歌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于内心深处对他进行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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