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华州府衙附近分手,战北野宗越等人不愿意掺和无极皇族事务,自去寻了住处,孟扶摇也想走,却被长孙无极拉住,道,“有些事,我想给你知道。”
华州知府连同华州所辖的江北道总督诚惶诚恐的在府门前跪迎,长孙无极的步伐却突然停住,他注视着今日装饰得分外隆重的府衙内外,缓缓道,“还有谁来了?”
江北道崔总督深深俯伏在地,恭声道,“回禀殿下……皇后凤驾,刚刚驾临华州……”
孟扶摇呆了一呆,元皇后?长孙无极的母后?她离开深宫,赶到华州来做什么?
长孙无极步子一顿,半晌淡淡道,“哦?是么?娘娘长途跋涉,需要休息,咱们都不要去打扰她。”
崔总督抹了一把汗,心中暗暗叫苦,元皇后一到就下了懿旨,要太子回来后立即通传,然而现在他哪里敢说什么,全无极都知道,这对皇家母子之间暗流涌动,谁碰着谁死,如今长孙无极这般吩咐,只好唯唯诺诺的退下去。
“德王押在你府衙后院地下铁牢,你没说给皇后听吧?”长孙无极快步前行,状似无意的问。
“没有……没有……不敢有违太子吩咐。”
“嗯,娘娘来华州,是来散心的,不要用这些军国之事惊扰凤驾,明白了?”
“是……”
“本宫没什么心好散的,有太子在,上至军国大事,下至一日三餐,本宫都不需cao心,那还散什么心?”
冷而威严的女声传来,音质却是软糯的,似是最出美女的无极南江那一代的口音,偏偏这样的软糯却是一字字分明,于是那软糯间便生出了韧劲和狠劲,听得人发碜。
长廊尽头,笔直的立着着明huáng双鸾海牙八幅宫裙的女子,重髻高挽,长裙逶迤,饰七彩凤凰朝日珠冠,八宝琉璃旒金簪,十八珍珠月牙环,垂滴泪般凤坠,珠光闪耀间看不清她眉目,却有美艳和锋芒之气,bī人而来。
无极国国母,长孙无极的母后,元皇后。
元皇后冷然立着,用一种完全不属于母子之间应有的眼神,打量着长孙无极。
“母后凤体安康?”长孙无极神色不动,微微施礼,“不知您驾临华州,儿臣未克迎迓,母后恕罪。”
“免了吧。”元皇后漠然道,“你不定别人的罪便不错了,谁敢降你的罪呢?”
长孙无极好像根本没听见这句话,淡淡道,“儿臣还有些杂务,等会办完了,再来向母后请安,这华州景致不错,母后若喜欢,儿臣安排当地府县陪您游览。”
“你要做什么去?”元皇后紧紧盯着他,目光一转看见他身后的孟扶摇,“哪里来的野小子,见本宫不知道请安么?”
孟扶摇上前一步要施礼,长孙无极突然伸手将她一拦,道,“娘娘,这是外臣,不宜面见宫眷,儿臣这就命她退出。”
孟扶摇怔了怔,元皇后的目光突然利剑般的she过来,她打量着孟扶摇,似有所悟,想了想,森然道,“莫不是那个单身闯营救姚城,假扮粮官毁德王军心的姓孟的?”
这两句话从齿fèng里迸出,一字字磨利了的刀似的冷气飕飕,话音一落,不待长孙无极和孟扶摇反应,元皇后已经一拂袖,厉声道,“来人——”
第三十二章 凝冰化冻
与此同时长孙无极飞快截口,“孟将军你退下。”
孟扶摇立即一躬身,“是!”退后三步转身就走。
“慢着。”
元皇后冰冷的目光似要在孟扶摇背上烧出一个dòng来,冷冷道,“本宫正在说话,你一介小臣,敢说走就走?”
孟扶摇背对着她,叹一口气,长孙无极的娘怎么这么个德行呢?姑娘我是你屁的臣子啊,我为啥不敢走?要不是看在长孙无极的面子上,我还敢踹你呢。
“娘娘。”她回转身,微微一躬,不卑不亢的道,“微臣听命于太子殿下,太子命微臣退下,微臣自得遵行,何况微臣也从未听说过,五洲大陆各国宫眷,可以直接指令并处置外臣的。”
“你!”元皇后气得珠冠都在微颤,半晌咬牙道,“果然是个狂妄无礼,不知死活的小子!”
“娘娘,您失礼了。”长孙无极突然接话,语气漠然,“这是我无极的功臣,是在德王一案中居功甚伟的英杰,是父皇刚刚下旨封赐的孟将军,我无极朝廷上下,都对将军的勇毅忠诚十分感激,您作为母仪天下的后宫之首,如此对待功臣,有失身份,也令浴血苦战的众将士寒心。”
“功臣?”元皇后微微上挑的尾音不知是笑意还是讥讽,“这世道着实颠倒了,忠心耿耿的老臣被下狱,rǔ臭未gān的小儿成功臣,哈哈,哈哈。”
她笑了两声,缓步上前来,步子踏得极慢,行动间环佩叮当,在这内院楼台深深长廊间一声一声响,别有一番迫人的压力。
她行到孟扶摇身前,华光摇曳的珠光遮住她打量孟扶摇的眼神,孟扶摇却依然感觉到珠光后她利剑般森与凉的目光,那么剔ròu搜骨的看了一遍,不像看一个臣子,倒像看生死仇人。
“我很想知道,孟功臣是如何‘单身闯营杀七将,一计抽薪毁德王’的?”元皇后一抹霞脂深艳的唇轻启,笑吟吟的看着她,“整个京城都在传唱你的故事,连我这深宫妇人都有幸听闻,平日里想着,该是怎样的勇武男子,不想还这般年轻……”她微笑,“真是我无极朝廷之福。”
孟扶摇后退一步,微微一躬,道,“小子无知,皇后抬爱。”
元皇后缓缓道,“好说,好说。”她伸出平金蹙绣飞凤的衣袖,衣袖里套着珐琅护甲的十指纤纤,亲自去扶她,“皇儿说了,你是功臣,免礼罢。”
孟扶摇将起未起,她伸手去扶,宽大的衣袖垂下,衣袖下伸出的手掌一翻,十指突然向前一勾,正正勾向脑袋低俯的孟扶摇的眼睛!
尖利弯长有如十柄小匕首的指甲,近在孟扶摇面门,只要一勾,孟扶摇的眼睛就会被挖下!
“咔嚓”。
极其轻微的断裂声,元皇后突然僵住,片刻后,十枚深蓝色镶碎石榴石的护甲跌落白石地面,四处溅she,响出一连串清脆的破碎之音。
孟扶摇微笑着,抬起头,成剪状的手指自僵硬的元皇后指尖移开,她俏皮的对着元皇后动了动她的“剪刀手”,哈哈一笑道,“皇后这护甲质量真差,一碰就断了。”
随即孟扶摇毫不客气手狠狠一甩,元皇后立即一个踉跄,险些栽到长孙无极身上,长孙无极负手身后,根本就没打算去扶她,他看元皇后的神qíng十分复杂,似疼痛似憎恶,似忧伤似无奈,只是一个眼神,便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元皇后连退几步,才伸手在廊柱上支住身子,抬头狠狠盯着孟扶摇,半晌突然笑了,居然又恢复了雍容平静的仪态,和声道,“本宫站立不稳,险些伤着孟将军,多劳将军相救。”
“是吗?我还以为娘娘在练一门新功夫,”孟扶摇chuī了chuī手指,轻描淡写的道,“大抵九yīn白骨爪之类的功夫?可惜功力未练到家。”
“那自然不能和将军比,”元皇后淡淡道,“将军若非一身好功夫,又怎么能混入德王军营,杀我朝廷运粮官,搅乱德王军心呢。”
“娘娘,请恕儿臣提醒你一句。”长孙无极一直沉默注视着元皇后,此时突然接口,“德王军是叛军,德王任命的运粮官是逆臣,理当伏诛,孟将军是去平叛,这其间是非大义,您可别记混了。”
“平叛?”这个词好像一把火,烧着了一直森冷镇定的元皇后,她突然冷笑一声,“如何尚未审讯,便以此罪名论定?德王功过未定,太子便要诬陷他谋逆大罪吗?你‘薨于中道’,德王为你起兵报仇,何错之有?怎么便遭了这罪,成为你剪除异己的替罪羊!”
长孙无极凝视着她,这一刻他眼神里疼痛一掠而过,半晌,缓缓道,“儿臣‘薨于中道’,未曾见母后驾临万州;德王拘于华州,母后两日之内便即赶到,世事之奇,真令人感慨。”
他语气平静,却一字字利若刀锋,元皇后听得面色一白,张口结舌接不了话,半晌才道,“你不过是诈死而已。”
“是,娘娘明察秋毫,既知道儿臣诈死,又明白德王冤屈。”长孙无极笑得讥诮,“儿臣会记得您为德王的辩白之言,并在审讯时力求公允,不过既然娘娘莅临华州不为游玩,只为德王而来,想必未得父皇准许,那儿臣作为监国,就得提醒您一句,宫眷不得随意出宫,更不得gān预国政,您两条都犯了,还是早些回宫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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