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老头子生病了么?被佛莲之死伤心的?哎呀一堆儿子女儿、个个都有权继承皇位的璇玑,一旦皇权更替,宝贝们岂不要为那位子打破了头?啧啧……这个关键时刻,这位公主被派出来外jiāo——出局了吧?
孟扶摇微笑,喝gān,“同喜,同喜。”
敬完酒各国献礼,大多是些金银珠宝之类,分量足体积大,诚意有心思少,最无耻的是第一大国大瀚,直接搬了座金佛来,大则大矣,做工糙得很,也不知道大瀚皇帝是在哪家家庭作坊里做的,孟扶摇瞟一眼板着脸喝酒,浑身散发生人勿近气质的战北野,心想他能送礼就不错了,瞧小脸上那郁卒样。
最后却有一份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来自无极。
轩辕和无极邦jiāo不甚好,轩辕皇帝立后,无极不遣使道贺很正常,甚至轩辕也没有邀请,所以这份托上渊带出的礼物,便吸引了所有人玩味的眼光。
重重包裹的浅紫锦盒,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光泽莹润流转,孟扶摇一看那盒子颜色,心便不由自主跳了跳。
盒子一层层打开,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亲手开盒的燕烈黑了脸……无极来使请托,自边境取礼物时,怎么没说包了这么多层?
孟扶摇却想起当初在姚城,华尔兹之夜无极生日元宝献礼,那盒子也是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
她微微的笑起来,为某些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故意的心意。
笑完之后又苦了脸,隔着袖子捏了捏元宝那死孩子——她记得无极说过有段日子他得不到她的消息,但是现在看样子居然得到了?用什么方式?死耗子gān的吧?
耗子蹲在她袖子里眼珠乱转,心道我容易么我容易么?天知道克服爱qíng的利我xing排他xing克服天机神鼠类的自私独占yù向主子传信我经历了多么艰难的内心挣扎啊啊啊啊;天知道隔这么远往信号未覆盖之贫瘠山区传大容量邮件有多么容易掉线啊啊啊啊……
盒子终于在大家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时终于打开,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浅紫色锦囊,锦囊织工jīng美,在珠光下闪烁粼粼银光,打开锦囊,却什么都没有。
众人:“……”
轩辕旻含笑道:“无极国昭诩太子听闻天资卓绝,行事与他人迥异,如今看来,果然迥异,迥异……”
众人呵呵笑:“迥异……迥异……”
孟扶摇翻翻白眼,她不喜欢轩辕旻的暗讽语气!
本来只想她一人看懂就行,反正长孙无极根本不打算给别人看懂,但是现在,她不乐意!
盒子将被收走,孟扶摇突然伸手,拈起那锦囊,一抽囊口丝带,再将锦囊一翻。
她手中锦囊突然成了一方锦帕。
那锦帕纹理疏朗,疏到可以看清横丝和竖丝,却又丝毫不损图案jīng美,反而因那疏朗而多出几分朦胧和层次感,那图案扒在近前不一定看得清楚,孟扶摇将之远远拿在手心,一展。
众人“哦——”的一声。
竟是一对皇族打扮男女,于宫阙之巅凭栏观海之图。
图中海天一色,云霞烂漫,霞光下金宫玉阙飞檐斗拱如在云端,其间烟气缭绕楼阁亭台之上,有男子优雅女子尊贵,含笑依偎俪影双双,比肩遥遥望向海天相接之处,男子伸手指向天际,而女子微仰小巧下颌,含qíng凝视。
只是一指,一侧首,此间旖旎,便无声于图上。
众人心中一瞬间都闪过一个词:神仙眷侣。
除此之外好似再无言语可以形容。
怔了一会,燕烈首先回神,笑道:“神仙眷侣,用来比拟轩辕帝后,真是再合适不过。”
众人醒悟,连连称是,却也有反应快的,疑疑惑惑的想,那男女面貌未织出来,看身形打扮倒是有些像的,只是轩辕是内陆国家,四境无海,图中这海,哪里来的?
孟扶摇却看着手中锦帕的材质。
这是无极银锦中的一个分支,极少见的珍贵品种,当初大殿骂倒佛莲之后,长孙无极和她提过。
“千丝锦”。
经纬分明,历历千丝。
千丝,千思。
横也是思,竖也是思。
孟扶摇轻轻捏着掌心看似疏朗实则滑润的千丝锦,眼神里流过比神仙眷侣图更为朦胧流转的笑意……长孙无极啊长孙无极,在人家婚礼上祝自己和人家老婆神仙眷侣,还让人家感谢你,也只有你gān得出来。
却不知怎的,因为轩辕危机重重扑朔迷离局势而一直沉甸甸的心,慢慢的晴朗起来……
将礼物一一收起,孟扶摇安心含笑陪着轩辕旻,自大殿绕行敬酒,灯光盈盈,丝竹缭绕,庄严华贵的皇家韶乐在九龙飞凤的华丽穹顶之上升腾,满座珠围翠绕,玉带金冠,神仙璧人一般的帝后冉冉而行,行走间香风彩辉,云蒸霞蔚。
到了夜间,御花园水亭之上放起烟花,十二簇团团富贵金花升起于黛青色的夜空,再千丝柔曼的绽开,盛放出深紫金红翠绿宝蓝明huáng鸦青诸般艳丽色彩,那些绣球牡丹芍药腊梅幽兰迎chūnjú桃杏李,挤挤簇簇于长天之上怒放,再倒映进玉带湖上水色流光,千波粼粼七彩流溢,人影花影乱如cháo。
那一场烟花夜深方散,水亭宝座之上的帝后,含笑倚栏同观,烟花明辉千里,斑斓色彩耀亮亭上盛装女子仰起的娇俏下颌,赤橙huáng绿青蓝紫诸般变幻色彩极尽鲜妍,却不抵她眼底无尽流转的神光。
她看着烟花,眼神却透过那烟花,望向更远的方向。
而在水亭之侧,黑色锦袍男子负手立于一隅,拒绝参与这盛世令人惊喜的灿烂,只遥遥如磐石而立,深深注视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在水亭更远之处,皇宫某地,女装打扮的男子亦在默默仰首,琉璃般的眼神里,心事涛生云灭,变幻万千。
昭宁十二年冬,最后的一场烟花销烬,极致繁华。
※※※
十里风流烟花繁华之外,人市上小七还在苦苦等着赵公公。
他等了整整一天,没吃饭没喝水,有人看不过去,劝他:“今天封后大典,赵公公一定忙得很过不来,你且回去明日再来。”
小七点头,继续等,他能回哪儿去呢?
到了晚间,倒是等来了一个宫中人,却不是赵公公,御膳房需要苦役太监,御膳房李公公来招人。
招苦役太监和招外殿做工的杂役不同,那是要去势的,工人们大多不肯,李公公苦着脸,心道这个杂役需要一把死力气,寻常太监做不成,如今这些壮汉子又招不着,真是为难。
无意中看见蹲在墙角里一脸茫然的小七,看他年纪虽轻却一身好筋骨,不禁眼前一亮,上去问:“咱家要杂役,你去不去?”
小七眼睛里立即放了光——杂役,上次赵公公也说要他做杂役,他怕是做太监,后来特意问过说不是太监,在宫中做工,既然不是太监,当然要去。
他流làng久了,也懂了点人事诡诈,还小心的确认了下:“杂役?”
“杂役,劳力活咧。”李公公答。
“我去!”
“好咧。”李公公眉开眼笑,“咱家还有事要办,给你个单子,过两天你去宫门外铁家胡同的宫人司找咱家,咱家姓李。”
小七点头,揣了单子大步走开,心中思索着,今晚该睡哪里呢?护国寺那里有座桥挺挡风的,就那里吧。
他没有银子——做了三天白工没拿银子就跑了,再说他都忘记了银子长啥样了。
小七的步伐重重敲在长街之上,为今晚有个地方可以遮风挡雨而欢喜,为明日可以进宫找到孟扶摇抽打他而欢喜。
她打完了,他就可以回去找陛下了。
护国寺不远处便是驿宫,从长街的这头到那头,一个jiāo错点。
长街寂寂,青黑色路面被远处灯光照得如同深渊的水面,路两边白日的花景,拼死热闹了一阵,终抵不住这冬日一整天的冷风,俱都萎谢,微卷了huáng边的深红金huáng花瓣,从枝头旋旋转转飘下,在寒风中瑟瑟可怜,踩在行人脚底,便有了几分繁华谢尽的苍凉。
战北野正从宫中回来。
他马蹄踩着落花,却未曾沾着那绮丽未散的香气,颇有些闷闷不乐,黑风骑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无论如何,陛下今日心绪一定不好,所谓的坦然所谓的不在意都是为了不影响孟王的计划,没有哪个男子眼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别的男人身侧,以别人的妻子名义接受恭贺会无动于衷,哪怕那是假的。
他耍了轩辕朝廷一把,可是内心里,他又何尝不希望那句话有另外一个回答呢?
黑风骑默默无语,想着小七统领被驱逐,纪羽统领断臂远走长瀚,黑风骑中陛下的左膀右臂都因为瀚王而离开……陛下,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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