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上却无动静,远远的,一个青衫人淡定的望过来。
孟扶摇不记得自己船上什么时候有个青衫男子,凝足目力仔细一看又觉得眼熟,再一想心中轰然一声。
不就是天晟行宫里那个金刚喂血的男子?不就是长瀚山脉古墓密室内盘坐的男子?
虽然感觉年轻了些,但是她对于这个只见过两次的人一直印象深刻,那种奇特的,狂放又邪魅的矛盾气质,除了这人再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孟扶摇眼前一黑,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大叫一声“天亡我也!”,又想着这下和云痕两个都要葬身海滩,心中一痛,一痛间突然又一醒。
宛如电光火石,宛如灵机突降,刹那间她竟突然感觉到那男子的眼神。
凉薄、冷漠、讥诮、无qíng、还有丝淡淡的敌意和惊讶……敌意……对谁的敌意?那个一看就很qiáng大的男子,现在自己这条死狗样的一坨,还不配让他有敌意。
只有同类的人,才有敌意……
身后非烟仰头,张开鲜血淋漓的口,格格大笑:“我是……我是天下最qiáng的大巫……”
孟扶摇突然一个翻滚滚了开去,声音远远地在海面传开:“不!你不是!”
非烟怔一怔,孟扶摇努力的指那船上的闲闲下望的青衫人:“他才是!”随即她连滚带爬,向大船拼命奔。
非烟霍然转头,她的眼睛里全是血,看不清对面船上的人,混乱的意识里也只剩单线反应,下意识的继续追过去,一边大叫:“我!神空圣女!巫术无敌!”
铁成扑过来,不管那青衫人什么反应,立即大叫:“下搭板,下搭板!”
巫神袖手,居然没有阻拦,他目光一直盯着非烟身上的七彩异光,惊异之中有些不悦。
……几十年不回,居然有人会七魂!还这么年轻……
从来都至高无上所向披靡人人奉承十分好斗的巫神大人,眼神越发yīn鸷……
搭板放下,绳子抛下,孟扶摇将云痕系好,一边系,一边抬肘轰回了扑上来的非烟,一肘之下,先前骨裂的地方更裂三分。
好容易将云痕系好,孟扶摇用自己的身子拽死了绳结,身后非烟一爪子挠过来,孟扶摇手一抖,险些将云痕掉下去。
多亏姚迅铁成反应快,急忙一吊,伸手一捞,将云痕救起。
云痕送上去,孟扶摇吊在心口的气一泄,顿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了。
她的手指一直因为脱力在抖,每个动作都像要在喷血,心跳剧烈得像奔马,随时都可能奔出心脏,孟扶摇心里知道,再不给自己休息,当真便要力竭而亡。
然而现在还是没有机会休息。
身后非烟也在往踏板上爬,死死抓住她的靴跟,孟扶摇已经没有力气甩开她,只管自己向上爬,铁成又抛下绳索,她却没力气系紧,铁成一个纵身便要跃下来,巫神一挥袖,碰一声铁成仿佛撞到墙壁,向后便倒。
孟扶摇却已经爬不动了。
她瘫在搭板中央,突然不再动,也不再试图向上爬。
她静止下来,非烟反倒一愣,随即听她清晰的道:“我承认了……你真的是天下最qiáng的大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无人能及。”
她瘫倒在搭板中央,手一摊,平平静静的道:“来杀我吧,死在天下第一的大巫手上,我也算值!”
“格格!”非烟兴奋尖笑,拖着一身的断骨血水和被孟扶摇揍出来的乱七八糟器官,忽地蹿起来。
她蹿起,拖着一身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飞起来,飞得不像人倒像一抹魂,哦不,七抹。
七彩流光鲜血一抹中探出不似人形的利爪,直奔孟扶摇心口,那力度,挖心!
“哧!”
一颗心脏奔了出来,圆溜溜鲜红红在半空打了个滚,在升起的朝阳之下像一颗七宝琉璃心。
七彩之心。
缭绕着七彩妖光的鲜活的心。
那颗心悬浮在半空中,不沉落也不飞起,而在心的上方,风度很好的青衫男子,手轻轻按在虚空,掌下七彩之光缭绕,在他指间十分乖顺的飞转。
他很满意的看着那七彩光,淡淡道:“唔,很好,还算jīng纯的七魂大法,不过和我比起来,差远了。”
非烟也仍旧在半空。
她胸口破了一个大dòng,dòng里面那jīng魂所在已经落在了别人掌下皮球似的拍着玩,她直直盯着巫神,最后一刻七彩幽魂被收,混沌全去,她完全恢复了自己。
然后她认出了面前这个玩她心的人是谁。
“爷……”
非烟的咽喉格格作响,一个字将吐而不能吐,咽喉的bī住的血此刻才突突的冒出来,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语,堵住了她最后的生命。
“对,”巫神睨她一眼,望天,“爷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巫。”
那眼神自面前浑身浴血的女子身上掠过,连多看一眼都不屑。
非烟死死盯着他,半晌,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最后一刻她在讥讽什么,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也许在讥讽亲手杀了自己孙女的巫神帝非天,也许在讥讽这命运寒悚玩弄世人,也许只是在讥讽自己。
付出青chūn、声音、乃至生命,历经艰难十年谋局换得那人回归,换得他淡然的将手伸进她的胸膛,只为了昭告他的天下第一。
世事可笑,竟至于此。
她最后睁开眼,看见蓝天如绸,通透明亮,身下碧海亦是一般颜色,日光似乎是从云天之外照过来的,照出一片水晶般透明的蓝。
像个巨大的虚幻的美丽皂角胰子泡。
人生如此巨大虚空,破碎顷刻。
也不过……是个皂角泡。
“扑通。”
沙滩之上一声闷响,坠落了这世上最为qiáng大的女人之一,她生前享一国香火世人膜拜,睨视天下,名号神空。
※※※
孟扶摇还趴在搭板上,死狗一般。
巫神大爷反客为主的倚着船舷,俯视她:“喂,小子,爷要不要搭救你呢?”
孟扶摇抱着搭板,气喘吁吁的道:“别……别救了,老子是你……劲敌,你救了你就完蛋了……”
帝非天大爷目光一闪,很有趣的瞧着她,道:“激将啊……不过爷喜欢。”
他挥挥衣袖,将孟扶摇拽起来,扔到甲板上,道:“这船从现在开始是爷的了,你们听话,爷不为难你们,你们不听话,爷只好请金刚吃生ròu。”
金刚大叫:“爷不吃人ròu!”
帝非天手指一勒,金刚大爷在巫神大爷手中垂死挣扎,嘎嘎道:“吃……吃……”
帝非天转过目光,笑容可掬风度优雅的,“嗯?”
“别bī……你家金刚大爷勉为其难吃人ròu了。”孟扶摇叹气,指指一直缩在角落十分乖巧现在已经对着帝非天展开谄媚笑容的九尾,“这……有个现成的。”
帝非天瞥一眼,对那猛烈摇动的九条尾巴不屑一顾:“没xing格。”倒是多看了刚才以死抗争坚决抵抗金刚蹂躏的元宝大人一眼,“这个不错,我拿去玩玩。”
他一手拎着元宝大人,施施然从孟扶摇身上踩过,孟扶摇悲哀的看着用目光无声求救的元宝大人——娃,坚持住,等你家主子恢复了,一定会打倒之摧毁之还你自由……
“哦对了。”帝非天将要进入船舱之时,想起什么,回头道:“我不吃鱼,不吃青菜,不喝纯清水,烧ròu不可以放辣,烧汤不可以不放辣,不喜欢吵闹,但是也不喜欢一点声音都没有,睡觉被褥每天必须洗晒,必须棉织,不许用蚕丝,不喜欢黑色,你等下把你这一身丧气衣服换掉,还有,船上不可以有女人,但是,美女例外。”
孟扶摇有气无力的道:“船上有个厨娘,不美,但是妙手烹调,善于烧不辣的ròu和辣的汤,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解决这个重要的问题——你看要不要扔下海?”
帝非天认真考虑了一下,十分大度的道:“那就留着吧,但是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想了想又道:“鉴于现在是在船上,还有个要求我就不提了,不过等靠岸了你要记着,给我找女人,每天十个,如果姿色尚可,那就五个,如果姿色很美,那就三个,如果倾国倾城,一个就成了。”
他大袖飘飘风度十足的进了船舱,孟扶摇叹口气,泥水滴答的爬起来,赶到云痕身边看他伤势,生怕刚才一路和非烟打过来,将他抛来抛去再接来接去的,好容易留下的一口气就给折腾完了,好在,那口气虽然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确实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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