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摇神色一喜,宗越没事!
“这个傻孩子……”谷一迭轻轻叹息,“……本来就没有多久寿命,这下又……算了,但尽人事吧。”
孟扶摇笑容凝固,怔怔看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越儿有不足之症吗?”谷一迭淡淡道,“他为了报仇,和扶风巫女做jiāo易,借助她的力量,施展了轩辕上古奇术换颜大法,那本来就是折寿的,再加上那女人包藏祸心,趁机对他下了暗手,他……本就活不过四十岁。”
孟扶摇退后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栏杆,汉白玉栏杆触手冰冷,更凉的却是心。
“以我和他的医术,如果好好调养,多活几年还是有可能的,可惜……”谷一迭转身,不再看她,“他耗损太过了。”
清冷傲然的女子再不回头,一片柳叶般的飘下九重宫阙,孟扶摇伸出手,yù待挽留却又觉得无颜挽留,yù待挽留却又觉得不知道能挽留什么,命运滔滔如逝水,过去了的永不可重复,再回头折转一次,也许依旧还是这般怆然的结局。
她久久的伸着手,却只接着神殿之巅彻骨的寒风,良久,一滴泪,沉重的砸在指尖。
她不知道,谷一迭行到山下,在山脚一处隐蔽山谷的木屋中,抱出白衣如雪的男子,她久久的看着他憔悴容颜,隐约听见他琉璃般薄脆的生命,正一点一点,随着光yīn奢侈的流逝,而渐渐折断。
他却只看着长青神殿的方向,眼神如风筝,放得再远,也始终维系着她掌心的方向。
“那么留恋,为什么不去见她?”
宗越一笑,不答。
何必让她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何必惹她伤心,便让她心中,永远留住那一刻四境中健康如常的宗越,让她对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暗境中那最后一吻吧。
他想自私的,让冷淡毒舌的宗越,以最温暖旖旎的方式,永久定格在她生命中。
“她为你流了泪。”
他依旧不语,良久才道:“她的眼泪不值钱。”
谷一迭忍不住笑笑,笑到一半眼中浮起泪花,半晌道:“要不是这一滴泪,我一定煽她耳光。”
“现在回头去煽也来得及。”
谷一迭转头看他,敛了笑容,叹息一声:“痴儿,你和我一样,嘴硬心软……我们都是……很笨的人……”
“不。”白衣男子回头留恋的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此生里,大抵是最后一次了……
“都是命。”
※※※
“大军不知道有没有折返,战北野那里,相信迟早也会退兵。”孟扶摇轻轻贴着长孙无极的背,低低道,“我现在又希望,纪羽没给穹苍造成太大的伤害。”
“帝王之怒,血流飘杵。”长孙无极握紧她的手,“所以我们从此要修心养xing,尤其是你。”
神色黯淡的孟扶摇忍不住一笑,又道:“你说师父在神殿,但是我却没有看见他。”
“圣灵大人已经离开了。”长孙无极道,“他说他看见你会不高兴,因为你已经比他qiáng了,为了避免师父不如弟子qíng形出现,以后你都不用再见他。”
孟扶摇骂一声:“老混账,心胸太小。”想了想又疑惑,“他为什么会在神殿?”
“我也不清楚。”长孙无极道,“他在神殿时我不在,也许他就是为了你才去的,殿主脚下那一根针,实在是很厉害的一着,不然我未必能支撑那么久。我怀疑你师父,是当年神殿第一代神仆一脉。”
“神仆?”
“代代殿主,都有自己的神仆,”长孙无极想起在殿主死后自戕的阿大,叹息一声,“只有创教祖师的神仆,在他飞升之后下落不明,但是他一定在祖师临终之前得过谕示,所以圣灵大人,成为你的师傅。”
他虽然读过了创教祖师的部分记载,得到他留下的长青神术,但是来自始祖的记忆,并没有完全对他开启,有些事也只能靠猜测。
也许,当年祖师临终之时,并不想再重复他和莲花的一生,而是希望在新的一世,做新的人,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开始。
所以今日的长孙无极,并不完全是祖师,正如现在的孟扶摇,也已经不是原原本本那朵由祖师jīng血浇灌出的莲花。
他们承继了血脉,却拥有属于自己的历程思想和选择。
孟扶摇静静听他说了一些关于当年的那段纠葛,半晌道:“原来‘弑天’是当年莲花一瓣,而云浮之鼎便是祖师练出莲花人身的神鼎,那朵含着出生的莲花是我的本体所化,弑天和云浮之鼎中留下莲花神力,三件东西加在一起,才成就了最后的回归,祖师为了让我足够qiáng大的回到神殿,真是煞费苦心,可如果这些契机不能重合,这一辈子岂不是没有任何希望圆梦?”
“前世里莲花太弱小,生而为人却意识混沌,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好几次险些被神殿卫道者毁灭,所以祖师送你红尘历练,让你做全新的自己。”长孙无极深深看着她,“对他来说,你最后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你足够qiáng大,足够保护自己,能顺从心意快乐的过一生,便是他最大的梦想。”
孟扶摇迎上他的目光。
她知道他的意思,这个他,是他自己。
那一世的祖师和这一世的长孙无极,也许个xing相像得并不完全一样,但是对于她,心意如一。
从不以占有为乐,只以成全为喜。
“扶摇……”长孙无极就着她的手缓缓转身,将她微凉的身子揽在怀中。
“我很高兴……你在神前的愿望,选择了我。”
※※※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十分美满,大宛扶风退兵,大瀚和无极也已经停战,小七十分不甘心白白出兵一趟,在战北野默许之下,转攻趁火打劫的上渊,云痕当时也在军中,他下山报信之后,并没有回转长青神殿,扶摇既然安好,他便不想再去打扰她的生活,她一路走来太艰辛,何必要再给她增加不该有的负担?正好当时上渊带兵的是燕烈,燕烈使诈,试图偷袭小七,却被云痕无意中发现,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出了手。
燕烈看见云痕,十分惊喜,当即要求他认祖归宗,又询问燕惊尘下落,云痕拒绝了他的要求,告诉他燕惊尘之死的实qíng,燕烈为此失魂落魄,连连大败,被上渊皇帝下令递解回京,追究劳军祸国主帅之责,云痕有心不救他,但是记着燕惊尘临终的嘱托,无奈之下也跟了去,打算在上渊皇帝处死燕烈之时,看在燕惊尘份上,留他一命就是。
谁知燕烈本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帝要办他,手握兵权的他一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gān脆也反了,上渊一方面面临大瀚攻击,一方面又出现内患,这些年又一直受无极打压,好容易趁大瀚出兵无极想挣回点利息,却又出现这事,内外jiāo攻之下,风雨飘摇的齐寻意政权如早已中空的大厦,轰然倒塌,是年冬,皇宫最后一战,齐寻意被燕烈大军围困皇宫,自焚而亡,然而,得胜忘形的燕烈,刚刚坐了三天皇位,便莫名bào毙,众臣争位,乱成一团,上渊瞬间便落入大瀚手中。
得胜的小七立即乘胜追击,大肆宣扬要对战败国予以屠城灭族,云痕怎忍父老乡亲被生生屠戮,立即阻止,小七折箭阵前,要求和上渊文武一战,如果输了,便即退兵,如果赢了,先杀挑战者全家。
上渊文武对这个荒唐的要求喜出望外又愁眉不展,大瀚小七将军骁勇天下闻名,谁能当得他一招?目光转来转去,转到云痕身上,这位虽然是太渊臣子,但燕烈临死前已经立了他为继承人,虽然他不肯受,但好歹也是上渊未来的帝君,未来帝君本身便是天下高手,有什么理由不为他的臣民出战?
众臣接连恳请,求新君继位救民于水火,云痕无奈继位,请战大瀚元帅,一场架一打,不用说,小七输。
小七退兵时,十分痛快的手一挥,千军万马“嚓”一声,便齐齐勒缰回头,刚刚掉转身,小七便撇嘴,自言自语。
“什么屠城,不就是为了让你当老大嘛。”
云痕不知道,齐寻意未必应该败得那么快,正当壮年的燕烈本也未必就会bào毙,当天下两大女王联手想要摆平他前路的障碍,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被一脚踢开,齐寻意可以瞬间被纪羽训练的大宛密军困住,燕烈可以无声无息的死于扶风巫师之手。
想要将一生随波逐流从不愿为自己争取的少年,最终走上了那个高而冷的位置,和那两国帝王一般,在人生的最巅峰,在远远高出地平线的金銮九龙椅上,遥遥看向云天之外,那个巧笑嫣然,飞向极北之巅的女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天下归元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