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母后!还有母后腹中的那个孩子!
这一刹那,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凝滞了。就连她头顶上的日光都忽然变得迟滞的好似要走到死亡一般凝重。眼前一大片的红花好似血色làng涛一样向她压来。
她躺倒在地上,这一刻,她想,或许,阳光也会死去,只是却从来没有人注意过。
她的泪水忽然奇异地停止了,她想起了父皇给她起得名字的涵义。
他说,朕不求自己的孩儿容貌倾城,才华横溢,只求她坚韧勇敢,品行端庄。
经霜之玉,必能耐寒。他的霜儿不是夏日的花,是染霜的美玉,是经雪的寒梅!
是的,她是玉染霜!
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才七岁的她长大了,那双被幸福浸染出来的清澈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浓浓的仇恨的雾气。
她不能哭,父皇和母后都去了,她要逃,逃出这人间地狱,逃出这屠戮的血池,逃脱这血腥和杀戮。
她擦gān了脸上的泪,在花丛中缓缓爬着。
她不记得爬了多久,只记得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她以为她终于能逃出去了。然后,身后的花丛中却传来那些刽子手们清扫现场的声音。
她和青儿都不敢吭声,屏住呼吸,就那样爬着。
但是,终于还是有人发现了她们。
一双手,忽然毫无预兆地抓住了她的发髻,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她的头皮被拽的生疼。她恶狠狠地瞪了过去,看到一双凶残的眼睛。
那双眼睛带着邪恶狰狞的笑意,招呼着自己的同伴道:“嘿,这里还有一个!看服饰不是一个宫女啊,莫非是小公主?”
另一个人闻声也向这里走了过来,笑着道:“奶奶个熊,你这么运气好,抓到了小公主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呢!”
那个人说着,一把揪住身旁的青儿道:“这个或许是公主。”
两个人得意地笑着,她使劲地拼了命一般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那双qiáng壮有力的双手。
那个人一只手拎着她,在花丛里拖着走,她的发髻散开了,长长的瀑布一般的墨发被花枝挂住了,那人毫不理睬,依旧使劲拖着她。
她的头发从花枝上齐齐断裂,好似被扯断的缎子。
疼痛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她依稀看到,那个人将青儿扯到了花丛中,那壮硕肮脏的身子竟然覆到了青儿身上。
他要gān什么?她听到青儿凄惨的哭声,只觉得血在身体里沸腾,恐惧慢慢袭来,她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她听见抓着她的那个男子极是可惜地摇了摇头,道:“可惜,你这身子骨太小,要不然,大爷我也能快活快活。不过,那边多的是,大爷我就饶了你吧!”
她却不领qíng,张口狠狠地在那个人手上咬了一口,那人杀猪一般嚎叫了一声,松开了手。
她如同兔子一般从他的手中溜出来,向着青儿跑了过去,她看到那人的手正在撕扯青儿的衣衫,她从头上拔出发簪,恶狠狠地对着他的脖颈刺了过去。
那人低呼一声,撑起了身子。
她的力道终究是太小,根本就不足以对那人造成伤害。
身后方才抓着她的那个男人狂笑了起来:“怎么样,叫你快活不成!”
男子捂着脖颈,咒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竟敢刺你大爷我。是不是也想快活呢!”说罢,忽然恶狠狠地向她扑来。
她慌忙后退着,身后的花枝绊倒了她,她倒在了花丛里,看着那个男人狞笑着向她走来。心中极是惊恐,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此时,忽然寒芒一闪,那个人的头颅竟被齐刷刷地斩落了下来。那个抓着他的男子一惊,慌忙转身,却也没能幸免,同样被斩落在地。
她有些呆愣,这里,难道还有救她们的人?
良久,她和青儿才反应过来,看到身前不远处的花丛中,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或者说十五六岁并不确切,他的脸确实是年轻的,但是身材却很高很挺拔,长的比他同龄的少年都要高。他穿着一身黑衣,衣服的袖口领襟绣着金线。
他没有束发,头发散乱地披在脑后,带着一丝潇洒和不羁。
他缓步走了过来,站在她们两人面前,皱着眉头,不屑地问道:“哪个是公主?”
她正要张嘴,青儿却抢先答道:“我是!”
她知道青儿的意思,这里哪有好人,青儿这么说,无非是想保全自己。可是,覆巢之下,何有完卵!
于是,她也冷声答道:“我是公主,你要杀要剐,朝我来!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女!”
那黑衣少年却眯眼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身上的衣衫,再看了看青儿的宫女服,淡淡笑道:“穿了公主的衣衫,就是公主?”
言罢,再也不看她一眼,一把抱住青儿,向花丛外走去。
流霜彻底呆住了,她明白了方才那人的意思,她以为,她只是个护主的宫女,和公主互换了衣衫,想要保住公主。
她不知道那人将青儿抱走,要做什么。因为她已经来不及再想了,又有人发现了她,向她奔了过来。
她小小的身影在花丛中穿梭着奔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好似就要追上她了。却忽然一切又沉寂下来,她不敢停留,跑了很久,才敢回头看,发现那些人都扑倒在了花丛里,死了!
她心中一惊,不知他们是如何突然死去的!她继续跑着,然后,她忽然听到前方的花丛一阵簇簇作响,一个人悄然走了出来。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抬眸望去,那也是一个少年,比方才那个黑衣少年的年岁似乎还要小。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剑,那剑的一端尚在滴着血,他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件衣衫,是宫女的衣衫。
他脸色苍白,一双深眸深深凝视着她。
她怔住了,望着悄无声息出现的少年,心中一阵恐慌,他也拿着剑,他的剑在滴着血,他也杀过人!
她心中极是惊恐,一步步后退着,颤抖着。
但是,他却站着没动。
她也不敢快速跑,害怕她一转身,他的剑便无qíng地刺过来。她只是面对着他,缓缓后退着。
他看到了她的惊恐,将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柔声说道:“别怕,我不会害你的。”说着,将手中的宫女衣衫抛了过来,道:“穿上这件衣服,你的衣服太扎眼,换好了,我带你逃出去。”
流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眼睛,但是,她从他眼中,看到的除了极深的痛楚还有真诚。他似乎没有骗她。不管他是否骗她,她也决定相信他,因为她发现,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能从这里逃出去。
于是,她利落地将宫女的衣衫穿在了身上。
他看她换好了衣衫,过来牵起她的手,从花丛中走了出去。走出御花园,一路上,竟没有人盘查他。她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拦他呢?
他就那样带着她,顺利地出了宫。
她问他是谁?他说:别问我是谁好吗?我只是要救你!
可是她还是知道他是谁了,因为她听到有人在喊他:东方公子。
东方公子,原来他也姓东方。
那一刻,她知道他是谁了。
父皇提过,东方旭日有一个儿子,叫东方流光,自小随着东方旭日在边关守关的。据说他小小年纪,武艺便很高。
难道就是他吗?
她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那一刻,她不确定这个明明是敌人的人为什么要救她。她要逃,但她自然逃不出他的手心。
奇怪的是,他也并没有带着她回他的家,甚至于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她颠沛流离出了国。
那时,他的年纪也不大,他们隐姓埋名、乔装打扮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终于到了玥国。并且拜了御医白露为师,还让他们收了她做女儿。
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拜一个御医为师,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她身上的寒毒。她的寒毒,在路上发作过一次,将他吓坏了,当时,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她才知道,他或许不是一个坏人。
但是,她还是恨他,恨东方旭日,恨他们夺了羽国的江山,恨他们害了父皇母后的命。
可是,慢慢的,不知为何,她的仇恨竟慢慢消淡了,直到有一天,她彻底忘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国,甚至于忘了自己是玉染霜。只是,安安分分地做着白流霜。
可是,她不是白流霜,她是玉染霜。
流霜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到了崚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知道自己到了崚国为何夜夜做噩梦了,知道自己看到那一片红花为何会有幻觉了。
原来,她迷失了自己这么多年!
原来,是他让她吃了忘忧糙。
是他,让她忘了自己是谁。
是他,让她忘了她的父皇母后,忘了她的家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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