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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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城之门被关,乱军在瓮城之中又何来生路可逃?外面狄念所率的皇上亲军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骁悍之兵,还有宋之瑞从青州大营领来的那一万人马,想要屠杀这些乱军定是不费chuī灰之力。

  夜幕无星,黑得如同浸了墨一般。

  冷风划过她的肩头,钻入她的官服领口,生生令她股粟。

  是该杀。

  想想高海死不瞑目的那双眼,想想那些乱军目无王法不顾皇威的样子,再想想北境这一路上的几十个营砦……

  怎能不杀!

  可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会如此难受。

  原以为只要能为他做尽她所能做的,便当是开心的,便该是满足的。

  但如今她却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满足。

  可她又能怎样?

  纵是依他之令,直接坑杀所有乱军,又能比眼下好过到哪里去?到底都是人命。

  几千条人命。

  她头一回参豫兵事,便让几千条人命在自己手上没了影踪。

  闭着眼,指甲尖一把掐进掌心里。

  他若是看见此时的她,会不会笑她无用,会不会笑她懦弱,会不会笑她成就不了大事?

  他的母皇曾经身披软甲,纵马驰骋于láng烟战场之上,过手之命又何止几千条。

  只是她不知,那个名震天下、高高在上、雍华无双的绝色女子,当年是不是也会怕,也会惧,也会后悔自己的双手沾了血?

  ……

  身后忽然响起微重的脚步声。

  孟廷辉猛地站起身来,回头去看,正对一双漂亮的眸子,夜色中沉沉黯黯,其间依稀透着远天火光。

  沈知书顿足,看了她半晌,方道:“且先去睡一会儿,天亮时便送你回青州。”

  她抬手拢发,脸色平静,开口时声音却有些哑颤,“我若回青州,此处城中诸事又该如何收尾?”

  他脸色轻变,半晌才道:“你来是为宣敕诏谕,剩下的事qíng与你无关。曹字雄会留下来,妥善处理城中诸事。”

  孟廷辉点头,抬脚朝帐子里面走去,可将入之时又回头,瞅着他道:“沈大人今夜可会拟折子给皇上?”

  沈知书看着她,慢慢地点了下头。

  她垂眼,“沈大人打算要如何写今日之事?”

  他轻挑眉峰,脸色有些凝肃,许久才道:“城前诸事我未亲眼目睹,不敢随便奏言,但看孟大人是要如何拟折上奏。”

  孟廷辉牵了一下嘴角,冲他轻道一声“多谢”,未等他再言语,便转身进了帐子。

  卷三 景宣元年

  章七十三 归京(上)

  虽说沈知书有言在先,可孟廷辉一令之下杀了柳旗大营的几千名将士,她怎能拍拍屁股说回京就回京,把这一摊子事丢给沈知书与曹字雄二人去收拾?

  回青州的第三日清晨,人犹在chuáng上,官驿就有人道冲州府帅司来人,奉安抚使董义成之命拜谒钦命招抚使。

  孟廷辉听了便想冷笑。皇上罢免董义成安抚使一职、使其暂领冲州府知府一缺的圣旨虽还未到,可cháo安北路的官吏们一向是闻风知意,这董义成又怎好意思仍旧顶着安抚使之衔遣人来拜谒她?从京来青州的时候,她特意绕道不过冲州府,为的就是不见此人;而今柳旗大营乱事方毕,董义成竟如此jīng细地挑了这时候遣人来青州府,此是何意?

  她人未入朝时便知冲州府安抚使司上下官吏勾结。乾德二十四年chūn,皇上犹是皇太子时微服出巡cháo安北路,为了青州大营一事怒不可遏,可终是因为董义成是东党旧人而未大加贬罚,只贬了其下几个参涉军务之人。眼下皇上升青州为青州府,又要将cháo安北路安抚使司从冲州府移至青州府,董义成为人何等jīng明,自当明白皇上是yù趁此乱军哗变之机,好生整顿一番cháo安北路的吏治。

  可她不傻,断不会在此时给董义成丝毫可以拉拢她这个“皇上近臣”的机会,便是任何一句风言片语也不成!当下便让人去回绝来使,道她身子不豫没法见客,谢董大人好意。

  奉命来青州拜谒她的人就这么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回冲州府复命去了。临走时还不甘心,直道孟大人乃冲州府女学出身,望莫忘本,回京途中还请顺路一过冲州府帅司,与董大人一谒。

  那人前脚刚走,孟廷辉后脚便拟了一封弹章,专门参劾董义成欺上瞒下、明知柳旗大营哗变却仍令沈知书携粮犒军,乃使沈知书人被乱军掳扣,而致皇上心忧、千里遣使招抚乱军。

  沈知书未与她同回青州,人仍留在柳旗县,与曹字雄、狄念、宋之瑞等人一并重置百姓居业、城郭换防诸事。待听见府衙来报孟廷辉千里弹劾董义成一事,他倒是一惊。虽自心明之前董义成刻意瞒他柳旗大营哗变一事实属居心叵测,可他却没料到孟廷辉会连问都不问他一声,就独自拜表参劾cháo安重吏董义成。

  她这近乎为他出头、保他不受牵连的举动顿时令他心生不快。

  cháo安北路眼下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因柳旗大营哗变一事而致诸州府间隔阂遽生,上下官吏借机互相倾札,又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那新缺的安抚使一职,孟廷辉的这封折子一旦拜至皇上御案之下,朝中又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他实难料。

  人居青州知州一位虽只不过短短一年,可他的心xing却比在京时成熟了不少,之所以没轻易弹劾董义成之前所作所为,无外乎是吸取了当年王奇一事上的教训,不yù在此节骨眼上给千里之外的皇上添乱。

  但谁知他未有所动,孟廷辉倒先行下手,不待回京便狠狠地参了董义成一道!

  沈知书只觉自己愈发想不明白这个女人。

  虽知皇上派她携诏来此,定不只是表面上宣敕诏谕那么简单,可他原也只当那一夜的诛军狠令是她遵了上意才敢下的,然她今日拜表参劾董义成之事,却绝无可能与皇上有关。

  待内外城中军防尽换、柳旗县内稍一安定,沈知书便将诸事委于曹字雄,自己先快马赶回青州。

  ·

  沈知书人回青州之日,北境天已落雪。

  城中厚雪满道,府衙门外松柏枝gān裹银,一派白皑苍茫。

  孟廷辉早早就在二堂内等着,百无聊赖地一边翻书一边发呆。

  这段日子来因沈知书与曹字雄俱都不在,青州府衙里的诸多事务都是她逾位断决,因是一衙上下的官吏们颇多近附于她,都愿趁机巴结她这个皇上跟前的头等红人。

  过了晌午,还不闻沈知书入城,她便微微急躁起来,不知是不是因大雪封山,将沈知书从柳旗回来的路给阻了。

  正yù遣人出城几里去迎迎看,可却有人来报,京中御前行马有人来送皇上旨谕了。

  孟廷辉料想定是擢沈知书为青州府知府的诏令,便也不好代为接旨,只令衙吏于前堂设了贡案,请来人且稍等等,待沈知书回城后亲自跪接皇上圣旨。

  谁知那御前行马竟又单独出了封huáng宣与她,说是皇上特命带给她的。

  孟廷辉意yù跪接,却被那人挡住,说此非圣谕,然后直往她掌上一搁,便随衙吏入官驿歇脚去了。

  她怔然捧着那huáng宣,众目睽睽之下不好直阅,便揣进怀里,故作镇定地要过御前行马一并带来的朝廷邸报,坐下细细看了起来。

  时过寒冬,皇上才与中书议定明年之初改元一事。

  景宣。

  改元景宣。

  她伸指轻抚邸报之上的那两个小字,眉头微舒,不由抬眼去望外面院中厚雪银地,又是一年冬。

  京中亦当落雪,却不知他此时人在做什么。

  ……景宣元年。

  这才当是真真切切、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朝代。

  她微微扬唇,复又低眼去看邸报,见其上又道年初正月大朝会诸事,心中已能想见到时候的繁象盛景,却不知自己能不能赶得回去。

  思绪正飘乎不定时,外面忽然有人跑进来,道沈知书人已入城,却在半道上转了向,直直先往城东上丘门商铺一带去了。

  孟廷辉一听,登时就恼了,蹙眉起身,冲那人道:“你们竟也不拦着沈大人?皇上御前行马仍等着他回来跪接圣旨,他不先回府衙视事,却往城东去做什么?!”

  衙吏望着她,道:“下官如何敢拦沈大人……”

  她愈发恼了,一边走去拿外氅,一边冷笑道:“你们不敢拦,便告诉我他去了城东何处,我去亲自请他回衙!”

  衙吏懦然,低头小声道:“……沈大人是去城东的严家铺子。”

  孟廷辉动作一僵,脸色亦变,怔停半晌,才垂眸道:“可有说何时能回衙来?”

  衙吏道:“说是去看看就回。”

  她心底轻叹,消了气,冲那人摆摆手,将其遣退。自己仍是披了外氅,走出衙堂,也没让人跟行,独自往后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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