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你先跪在一边,朕不问,你不用回话。”孝宗一个冷眼横过去。
张氏脸色一白,张了张嘴,终究也只能噤声。
宋子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跪在宋沛旁边梗着脖子大声道,“是太子哥哥不讲理,他要夺我的玉剑!”
“所以你就推他下水?”易明心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借口道。
宋子黎明显还是不太分得清轻重,气鼓鼓道:“玉剑是爹爹送给我的,凭什么给他?我就是不给!”
“黎儿!”宋沛在一旁暗急,偷偷扯了下宋子黎的袖子。
太子宋子铭的生母原是仪嫔冯氏,但是却在太子三岁的时候死于肺病,之后太子就被jiāo给了同样位份不是太高的豫嫔刘氏抚养。
刘氏是在孝宗继位之前就入的东宫,只比林皇后小一岁,但是xing子绵软又懦弱,在后宫众嫔妃眼中是个完全不具威胁的存在。
而豫嫔这样的xing子,当然是不可能怎么严厉的去管教身为一朝太子的宋子铭的,也就养成了小太子bào戾霸道喜怒无常的个xing。
说他要qiáng抢宋子黎的东西,完全都在qíng理之中。
而孝宗,虽然对这个不成气候的儿子也不满意,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ròu。
“老四,你对这事儿还有什么疑问吗?”孝宗冷笑,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朕不管他是有意也好,无疑也罢,铭儿他的当朝储君,这个分量你是懂得的,其中道理,还需要朕与你多言吗?”
“臣弟不敢。”宋沛叩首,两层衣衫都被汗水浸透,扭头又去给宋子黎使眼色,“黎儿,你仔细想想,把当时的详细qíng况再与皇上说一遍。”
“我说了是他要抢我的东西,我只是不想给他!我没推他!我就是没推他!”一个问题被问了数遍,宋子黎也恼了,大嚷大叫。
“世子这张小嘴儿,变卦起来倒也顺溜。”易明心又是适时开口,玩味道,“这也不知道前后哪一句是真的。”
“明妃你能少说两句吗?”却不想这一回倒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林皇后开口打了岔,不悦的斜睨一眼坐在下首的易明心,“孰是孰非皇上自会有所分辨,你这般上蹿下跳的起什么哄?说多了,没得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什么叫怀疑我的用心?我用心如何了?”易明心一直就和林皇后不对付,闻言也是柳眉倒竖,直接反驳,再看到孝宗也朝她看了过去,心头一跳,忙是从座位上起身,跪下去抹泪,“皇上,臣妾也是可怜太子殿下他小小年纪就这么去了,您瞧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能有什么用心?皇后娘娘是没做过生身母亲,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qíng,臣妾也是替皇上伤心呢。”
句句正中林皇后的痛处,听的林皇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如果不是龚嬷嬷在旁边一再的提醒,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这边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吵的正是不可开jiāo,明乐身边,长平就趁机从偏门溜了进来,附耳于明了身边说了两句话。
宋灏侧目看来,明乐与他略一点头。
宋灏颔首,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碗,淡淡的开口道,“皇兄,人都说童言无忌,我想礼王世子应该也没有那个心计当众撒谎为自己脱罪的。诚如明妃娘娘所言,皇兄你痛失爱子,最是能够理解这种心qíng。既然世子他改了口,为免不清不楚的也让四哥四嫂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还是再把之前的人证叫进来问一问的好,您说是不是?”
他的一番话,倒是一面人qíng,外加一定高帽子,把孝宗和易明心两个的嘴都堵死了。
由他开口求qíng,孝宗的脸色就更是难看。
但是当众也不好做的有失公允,沉默片刻,还是点了头,道:“刘福海,你去把铭儿身边的那个侍从再给朕传进来。”
“是,皇上!”刘公公领命,快步走下台阶,径自出了殿门,消失在外面茫茫夜色中。
宋灏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弯了弯嘴角。
旁边的明乐瞥见,心下嘀咕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却只见外面空dàngdàng的夜色,一时倒是没能意会,只是觉得怪怪的。
宋灏也不多言,刘公公去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回转,孝宗渐渐的就有些不耐烦,对身边的另一名近侍道,“去看看,叫他传个人,刘福海怎么还不回来。”
那内侍刚要应声,忽而就听殿外一阵嘈杂声,间或夹杂着尖叫。
殿中气氛本就凝重,这么再一起事,立刻就有胆子小的嫔妃忍不住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怎么回事?”孝宗低吼,说着也不等内侍查探已经一撩袍角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刘公公这时才慌慌张张的抱着拂尘冲进来,因为跑的慌乱,险些撞到孝宗身上。
“跑什么?外面你们在嚷什么?”孝宗怒道。
“皇上!”刘公公一脸惊惧的仓皇跪下,惴惴不安的不敢去看孝宗的脸色,颤声道,“庆喜儿那奴才殉了太子殿下去了!”
说着就忙不迭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奴才失职,这一晃神,竟是没拦住。”
庆喜儿便是之前进殿禀报太子死讯的小太监,据闻也是当时事发时唯一在场的目击者。
明乐脑中灵光一闪,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之前宋灏那个若有所思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作为事发时候唯一的在场人证,事qíng没有了结,那庆喜儿自然是在殿外等候传召,按理说孝宗要传召他只需刘公公在殿门处喊一声就是,可那刘公公却舍近求远亲自到殿外传旨——
事qíng有猫腻,这刘福海如果不是同谋,那么至少也是知qíng者。
连孝宗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总管都拉拢了过去,这一次的事,只怕就更不能小觑了。
明乐心神一晃,旁边宋灏就握了她的手攥在掌中,侧目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孝宗闻讯,已经气冲冲的奔出门去,其他人不敢怠慢,也纷纷离席跟出了殿外。
叫做庆喜儿的小太监正是撞死在台阶下的石狮子上,尸体仰躺在地,死不瞑目,汉白玉的石雕上满是红白相间的液体。
当场就有人捂着嘴巴躲到一旁吐了起来。
孝宗站在殿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脚下小太监的尸首,脸上表qíng明灭不定,久久不语。
“说来这孩子也是衷心。”刘公公惋惜一叹,试探着对孝宗开口,“皇上,您看这尸首,是不是奴才现在就叫人抬下去?”
孝宗紧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刘公公等了片刻,就当他是默许,忙去招呼了两个侍卫把尸体清理走。
等到尸体被抬走了,宋灏才是不冷不热的开口对刘公公道:“大总管,刚刚那小太监就是太子侄儿的近侍之一吧?”
“回禀殷王殿下,是的!”刘公公不知和何来此问,还是如实回答。
“这就难怪,事qíng倒是玄妙的很了。”宋灏露出了然的神色,弯了弯嘴角,他在人前想来孤傲,这一个勉qiáng可以称作笑容的表qíng却也显冰凉,“据本王所知,法典有载,储君罹难,尤其是像太子侄儿这般意外丧生的,近侍会以照管不当之责连坐,却不知道,该是处以何等刑法?”
刘公公闻言,脸上颜色终于有些不自在起来。
孝宗怔愣了一瞬,似乎也是有所恍悟——
说那太监殉主的说辞根本就是漏dòng百出,太子出了意外,不管怎样,他都得要死。就算他是真的有心殉主,那么之前进殿禀报之后就该第一时间自尽以表决心。
可偏偏,他这时间卡的这么不凑巧,在自己要再度传他入殿作证的时候自戕了。
“什么衷心殉主,我看是畏罪自杀还差不多。”宋沛找到突破口,立刻开口说道。
孝宗心里狐疑,突然yīn鸷的一个眼波朝刘公公扫去——
太子死了,他心痛则已,但如果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设计谋害了他的儿子,那么就又另当别论了。
“皇上——”刘公公被他的眼波惊到,忙是跪下去,“奴才只是下来传了您的话,正带着他往里走呢,谁曾想他就来了这么一下子,奴才也没多想,所以——”
“皇上,这么一说,臣妾倒也觉得事qíng有些蹊跷了。”林皇后从后面走上来,目光倨傲先是从孝宗身后跟着的一群莺莺燕燕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殷王殿下方才引经据典,倒是提醒了臣妾,铭儿他贵为太子,平素出门什么时候不是宫女、内侍成群的跟着?头前儿庆喜儿那奴才说是铭儿赶了他们不准跟着,所以身边才留了他一个,可就算是铭儿有言在先,那些个奴才也该是远远的看着,不该只留了他和礼王世子两个在那湖边,最后反而连施救都来不及就那么看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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