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师爷把提前叫人准备好的jiāo接文书捧上来,尉迟瑶过目之后签字画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这上面罗列是这些人的姓名履历还有官职罪状,烦请师爷转jiāo京兆尹大人过目。”
“是!”胡师爷将信封接过去收好,“尉迟将军舟车劳顿,如蒙不弃,不若饮杯茶水再走吧?”
“不必了,我们还要赶着进宫。”易明爵接口道,语气不容拒绝:“如果这里的手续没有问题了,后面的事就麻烦胡师爷cao劳了,我们赶时间。”
“那小的送二位出去。”胡师爷也不qiáng留,又亲自把两人送到府衙门外,目送两人离开就张罗着叫衙差把囚车上的犯人卸下来押入大牢待审。
从京兆府出来,尉迟瑶先打发了随行的士兵去城外虎威大营的驻地待命,自己则是跟着易明爵进宫面圣。
这一次卢远晟回朝只带了五百随从,为的还是押解人犯以防万一,这些人马不值得单独安营扎寨,就按照宋灏的意思暂编入虎威大营的编制中挂了头衔。
这样一来从京兆府出来,就只剩下易明爵也尉迟瑶两人相伴而行。
因为尉迟瑶身上穿的还是一身软甲战衣,沿路不住的有人侧目。
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完全的视而不见,可是易明爵看在眼里,暗中眉毛已经挑了无数次,最后就不动声色的改行了路线,专门捡着人迹罕至的小巷子穿行。
尉迟瑶忍不住的发笑,“不过是被人多看两眼,我们爵儿生的这般俊俏,还羞于见人吗?”
“我是怕你不自在。”易明爵道,回想起那些人的眼神,脸色还有几分发黑。
“我么——自在的很!”尉迟瑶的目光突然一深,笑的颇具深意。
易明爵看着她唇角扬起的弧度,一瞬间所有的好心qíng就又尽数回拢。
的确,世人无知,如果真的如他那般与她经历生死,看着她于修罗道场中杀人如麻面不改色的模样,怕是再没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了。
“听说这次战役打的异常惨烈,你没受伤吧?”易明爵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皱眉盯着尉迟瑶打量起来。
“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了吗?”尉迟瑶笑的云淡风轻。
易明爵仔细的观察她的脸色,她的脸色确实不是太好,不过却是谈笑风生的模样,不像有病痛在身。
想着她大约只是舟车劳顿的赶路太过疲惫了,易明爵才稍稍放心的重新岔开话题。
两人言笑晏晏的相伴而行,也不觉的路远。
最后在一处门第巍峨的府宅前面,易明爵收住缰绳。
尉迟瑶抬头看着匾额上苍劲有力的“易府”两个大字,眉尾不觉的挑高,侧目递给易明爵一个询问的眼神,“不是进宫赴宴吗?”
她敛了笑容,虽然没有发火,但易明爵却知,她的这个反应已经是相当不悦了。
掩饰xing的gān咳一声,易明爵便是含笑对上她的视线,道:“你一路风尘仆仆的过来,一会儿又要进宫参加庆功宴,难道你准备这个样子去?”
尉迟瑶垂眸打量一眼自己身上的装束,眉尾挑的更高:“不可以?”
“不可以!”易明爵却是摇头,心里略有忐忑之余脸上笑容却绽放的越发绚烂。
他弃马走过去,在尉迟瑶的马下站定了步子,仰头递给她一只手,解释道:“世人肤浅,他们谁都没有资格议论你什么,可是这一次的庆功宴,参宴人数众多,至少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总不能叫人在背后议论卢将军吧?”
那些命妇小姐,一个个自诩清高,尉迟瑶征战沙场,她的一切都是用鲜血和赫赫军功铸成的,那些只会坐享其成的女人和她根本就没有可比xing。可是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易明爵却是十分清楚那些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世家小姐们的做派,如果尉迟瑶真的穿这一身入宫,背地里必定要饱受她们的议论和鄙夷。
其实他和尉迟瑶一样,可以全不在乎那些人的眼光,可是——
他就是见不得任何人说她哪怕是一个字的不好。
更何况——
这一次,他还有别的目的。
所以,他不惜搬出尉迟瑶的软肋,拿了卢远晟来压她。
尉迟瑶五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母亲在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唯一的舅舅照顾,那个时候卢远晟常驻军中,就将她jiāo给了家里的妻子俞氏,和他自己的儿女一起养育,可偏偏俞氏心胸狭隘竟是个容不得人的,对尉迟瑶非打则骂,一心想方设法的要把她撵出门去。家里的老夫人气的不行,可又拿俞氏没辙,盛怒之下gān脆直接写了封信叫人把尉迟瑶带到了南疆军中jiāo给了卢远晟。
那个时候尉迟瑶不过是个八岁女童,此后整整十年,她都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卢远晟的身边。
卢远晟对她而言,是唯一的亲人,名分上说是舅甥关系,实则她是将卢远晟做父亲一样来尊崇和孝敬的。
尉迟瑶虽然没有进过京,但是屡次替卢远晟外出办事,对那些深宅大户里的世家小姐的心态和作风也多有了解,她自然能够想象到如果自己这样一身装扮入宫,这一场宫宴之后只怕人人都要在背后议论说卢远晟的外甥女是如何的粗鄙不堪,没有教养。
虽然不过是虚名而已,可是——
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所以易明爵如此,她也只能顺水推舟。
不过她却没有搭易明爵的手,而是自己撑着马鞍一跃下马。
易明爵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掩在身后:“进去吧!”
不曾想一转头,却见长平和雪晴两个眼睛瞪的大大的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奴婢给小少爷请安!”长平的定力素来惊人,二话不说已经屈膝行礼。
雪晴慢了半拍,屈膝的同时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就盯着旁边的尉迟瑶在打转儿。
易明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咳!”他掩着唇gān咳一声,飞快的介绍道,“这位是尉迟将军,是卢大将军的外甥女。”
“奴婢见过尉迟小姐!”两个丫头从容见礼。
“叨扰了。”尉迟瑶也不矫qíng,略略颔首。
易明爵怕被她瞧见自己的脸色,就先行一步往大门里走去。
尉迟瑶对长平二人略一颔首就款步跟上。
她的步调稳健洒脱,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显得英气bī人。
长平飞快的打量着,把有关这个女子的一切信息都用心记好。
待到两人进去了,雪晴就忍不住笑嘻嘻的戳了戳她的胳膊道:“原来小少爷喜欢的是这位尉迟小姐啊,怪不得靖襄公主都入不得她的眼,这位小姐么——”
她说着却是词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若是论及美貌,这位尉迟小姐并不算是绝色,而若要问门第,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说出去也是一无是处,讨论为人,彼此没有接触,她也不好妄下定论,可是只就这一眼接触下来的印象却是极好的——
但到底是哪里好——
雪晴说不上来。
雪晴纠结着,眉头拧成了一团。
旁边的长平却是会心一笑。
这位尉迟小姐,若论样貌才qíng或者门第,在京城的闺秀中间怕是要被排到天边去了,可是这个女子,从容泰定,桀骜又随和,这种完全贴近人心灵深处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并不是任何一个在家族jīng心培养教育出来的大家小姐可比的。
明乐的个xing也较为率真,不喜欢假惺惺的和人周旋演戏,但是她的心机重,尊贵之中给人的是一种叫人望而生畏只能高高仰视的压迫感。
而这个尉迟瑶的骄傲只在于她本身,而与其他的任何旁观者都无关系。
也难怪——
易明爵会为她动心,并且紧张至此。
如此特别的姑娘,这世上怕也再难寻到第二个了。
“走吧!”长平笑笑,拉着雪晴的手往里走,还不忘嘱咐道,“别冒冒失失的,一会儿少说话多做事,省的坏了小少爷的事。”
“哦!”雪晴吐吐舌头,但是目光灼灼,显然还是激动异常。
两人快步追上前面易明爵的步子。
院子里的下人见到自家小主子带了这样特别的客人进来,也都大为惊奇,不过却都努力的掩饰住好奇,本本分分的行礼。
易明爵带着尉迟瑶穿过花园,进到后宅的一个偏院里止住脚步。
长平走过去施了一礼道,“热水和衣物奴婢都准备好了,小少爷也回院子换衣裳吧,尉迟小姐这里由奴婢服侍就好。”
“嗯!”易明爵淡淡的应了声。
长平的xing子稳重,他倒是不担心,就转而对尉迟瑶道:“一会儿换好了衣服我在前厅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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