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灏要护着易明乐,这在柳扬面前不是秘密。
但是因为那女子太过乖张冷厉的缘故,宋灏也一直都知道,柳扬似乎并不十分喜欢她。
此时他会因为易明乐的安危主动和自己提及此事,宋灏倒是起了几分兴致,唇角一弯,道,“本王一直以为你不希望我跟她有太多牵扯的。”
心思被dòng悉,柳扬脸上却无一丝一毫尴尬的表qíng,仍是维持着一张冷硬的刀疤脸道,“上一回,她救了主子一命,我念她的恩!”
xingqíng耿直的汉子,说话的语气都无半点平仄起伏,但真正出口的话,却如洪钟大吕奏响重重敲在心上。
宋灏心头震了震,唇边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纵即逝,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柳扬搬了火盆过来,把引燃的信件扔进去,一直看着火舌卷起把所有的文字都焚成灰烬才用脚把火盆往旁边踢了踢。
宋灏又把右手边三封加了隐形批注的回信推到他面前,“一会儿拿下去重新封好,天亮之前八百里加急再给我传回去。”
这一次他回盛京已经有两个多月,按理说早就应该回去了,可是孝宗却以大兴使臣在京为名,把他的归期一再往后拖延。
军中的很多事qíng亟待处理,长此以往是要出大乱子的,但也好在他外祖留下的副将与他一心,撑得一时半刻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是,主子。”柳扬颔首,把那三封信件收了仔细的揣进怀里,右手不经意的触及一物,手下动作突然一滞。
宋灏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向他看去,“怎么?”
“主子!”柳扬抿抿唇,像是很有些纠结的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到宋灏面前,“这是安成公主私闯王府那晚易家小姐让属下转jiāo您的,后来那天晚上事qíng太乱,我就给忘了。”
柳扬的父亲是宋灏外祖姜淮军中的随军大夫,柳扬自幼跟随他在军中长大,头脑清楚,做事谨慎,向来一丝不苟。
明知道宋灏对明乐上心,若要说到他会忘了这么要紧的事,着实是不可能的。
这样东西,他自私留着迟迟不肯jiāo出来,肯定是有所顾虑。
“哦?”宋灏心中有数,却没去接,只就以眼神示意他道,“是什么?”
“是她让人去掳劫大兴那个巫医的时候顺手从驿馆拿的,让主子中毒的媚qíng蛊。”柳扬道,虽然语气平静,但是无可否认,一提到这肮脏玩意儿就让他心里起火。
“媚qíng蛊?”这一回连宋灏也颇有些意外,不觉从椅子里坐直了身子,把那纸包捏在指间把玩,一边自言自语道,“是用纪红纱的血作蛊引的媚qíng蛊么?”
“是!”柳扬点头,斟酌了一下,还是把明乐的原话如实说了,“易家小姐说您可能会有用,所以让属下转jiāo。”
他会有用?
那丫头是觉得自己一定会为了那天晚上的事以牙还牙对纪红纱挟私报复吗?
“呵——”宋灏的心qíng突然就好起来,浅声一笑,又再悠然的靠回椅背里慵懒的闭了闭眼,道,“你一直留着这东西不敢jiāo给我,肯定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吧?”
柳扬一心虚,急忙单膝点地跪了下去,“主子,您在盛京的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半点差池都不能有,肃王一行是陛下的客人,属下只是觉得您还是不要正面和他们起冲突的好,省的麻烦。”
“如履薄冰?”宋灏突然冷笑一声,霍的睁开眼,唇边刚刚蓄积的一点笑意瞬间消失无踪,目光清明如雪带着丝丝冷意看着高处的房梁。
如履薄冰呵?柳扬的这句话还当真是用的客气了。
他在这盛京的每一日,何止是如履薄冰,分明就是走在刀刃上。
有人算计着他的兵权,有人想要扳倒他,也有人在算计着要他的命,更有人——
“柳扬!”沉默片刻,宋灏思忖着沉吟一声道,“你说——如果这一次我做了,她会不会真的对我下手?”
他的问的轻巧,仍旧像是在和柳扬商量一件寻常的小事一般,但柳扬听着却是心里暗暗一惊。
他几乎是用力的捏紧了拳头才压下即将出口的劝阻之词,咬牙道,“会与不会,主子一试便知!”
宋灏几乎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闻言便是苦涩一笑,起身把手里包着媚qíng蛊的纸包扔回他面前,“拿着,去寻个机会,大兴的使团下月初十离京,抓紧点。”
“是!”柳扬应道,认真的把那纸包又再收回怀里放好,然后快走两步去给他开了房门。
迎面的夜风夹着冷雨扑面而来,寒气侵入气管,宋灏突然以手虚握成拳沿着唇轻轻的咳嗽起来。
他在极力的压抑,已经把那声音在破胸而出之前化掉了一部分,但那些破碎的声响穿透夜色,还是分外的沉重和沙哑。
“主子!”柳扬眼眶一热,这才恍然记起他有内伤在身chuī不得风,急忙就要关门给他掩住,好回头去寻雨伞。
宋灏却没让他动手,一手拦下他的动作,举步跨进了连绵细雨里。
他咳的一直没有停,走在雨里,挺拔的脊背便带了几分佝偻,那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很快被雨水落地的声音淹没。
柳扬站在书房门口暗暗的又握了握拳头。
哪怕是在刚才开门之前他心里都还在犹豫,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不该怂恿宋灏去忤逆那人,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就定下心来。
宋灏这一次伤的很重,而且又似乎是在和自己堵着气,一直都不肯静下心来养伤。
柳扬知道,今夜这么剧烈的动作之下,宋灏定然又咳了血了。
而他——
不愿意看着主子一直隐忍的这般辛苦。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外面的风雨似乎更大了一点,一阵冷风卷入房中,把火盆里的灰烬chuī起来,飞的满屋子都是。
柳扬回过神来,不敢再耽搁,一边吩咐了人进来清理打扫,一边下去把那三封密信重新上了火漆,让人连夜带出城去。
一切做好,他正要去厨房吩咐人给宋灏炖些部品备用,迎面却是一个短打扮的小厮健步如飞匆匆过来。
这人是安排在八方赌坊附近的眼线。
“出事了?”柳扬瞬间警觉起来。
“是有点事。”那小厮打扮的人道,也不管流了满头满脸的雨水,凑上前来在柳扬耳边耳语了两句。
柳扬的脸色变了变,摆摆手道,“你先回去,继续盯着,我马上去回禀主子。”
“是!”那人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又行色匆匆的消失在雨幕中。
柳扬目光一沉,也再顾不得厨房那里的事,急匆匆的去了宋灏那里。
自从纪红纱来闹过一次之后,宋灏就从他原来住的院子里搬了出来,住了与离那院子远远的另一处稍微小些的院子。
柳扬过去的时候他还没睡,长发披散,披了件外袍倚在榻上看书。
“主子!”柳扬在门外敲门,“您歇了吗?”
“进来!”这么晚了柳扬还来找他,宋灏立刻就知道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扔了书本坐起来。
柳扬推门进来,宋灏扬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事?”
“主子!”柳扬神色凝重的深吸一口气,道,“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惠王——今夜去了八方赌坊了。”
069离她远一点
宋泽去了八方赌坊?
“什么时候的事?”宋灏知道事qíng的严重xing,目光便带了几分冷凝。
“二更。”柳扬如实答道,“我让送信的人继续回去盯着了,惠王深沉,一向都不喜欢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他会突然去八方,怕是事有蹊跷。”
“问题八成还是出在萧庆元身上。”宋灏想了想,一边穿衣一边从榻上起身,“当初那丫头为了诱他jiāo出那件东西,设计他欠下了赌坊一笔巨债,虽然后来为了掩人耳目,又和他一起演了一场戏让他赢了些银子回去做样子,但几十万两的账目往来,本身就是大问题,很容易引人注意的。”
“那现在要怎么办?”柳扬上前一边帮他更衣一边道,“易家小姐今夜不在城里,就算有人把消息递送过去,她也肯定赶不及回来的。”
易明乐这夜不在城里,她和李氏母女一道去广月庵,一天之内没有办法来回,肯定是要在山上过夜的。
“她不在也好,既然是被老三盯上了,就她那个不吃亏的xing子,保不准是要起冲突的。”宋灏拦开柳扬的手,自己把袖口整理好,一边走过去屏风前头把披风取了就往外走,“你去吩咐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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