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知道她平时都不喝茶,于是就直接上的白水。
明乐一直没有吭声,等她训话。
姜太后端起茶盏就着抿了一口水润了喉咙,然后便直接抬头看向她道,“哀家今夜前来,是有件事qíng要jiāo代你去办的!”
不管是以前孝宗在的时候,还是现如今,姜太后在后宫都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哪怕现在已经折损了她身边最为得力的常嬷嬷,明乐也知道,她身边并不是无人可用的。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和自己这边保持距离,今天突然登门却是出了这么一句话,着实叫人难以理解。
“请母后直言!”明乐心里困惑的紧,面上却是不显,连忙整肃了神qíng道。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对你而言,哀家可能是做的过分了些。”姜太后道,语气平稳而缓慢道,“大兴皇帝做寿,他既然送了帖子来,要推拒也着实是不妥当的。现在灏儿孤身一人千里迢迢的过去,哀家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今夜登门,就是为的这件事。哀家老了,很多的事qíng都力不从心,所以就只能让你代为走一趟了。”
明乐皱眉:“母后是说,要我随同殿下一起前去大兴吗?”
她的确是有这样的打算,但现在姜太后却专程登门来提这件事,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明乐的脑子里突然就乱成一片,综合自己所知的种种信息飞快的计较着。
姜太后这是不放心宋灏一个人孤身前往大兴?可宋灏此次过去是以大邺使臣的身份,大兴方面肯定会有忌惮,想要动他都要经过再三的思量。
但是显然,姜太后并不是个无中生有的人。
她既然会走这一趟,那就意味着,她的心里一定已经能够预料到将来的某些事qíng了。
和荣王有关?她难道是已经笃定了纪千赫会对宋灏不利?
明乐脑中思绪飞转,一颗心也不觉的提了起来。
但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姜太后真是料定了宋灏此行必定会有危险,何不直接拦下他,另外派别的使臣前去道贺?
整个事qíng纠结在一起,却是千头万绪,叫人揣测不透。
“这一趟出使大兴路途遥远,他身边若是没有个得力的人照顾起居,哀家总会觉得于心不忍。”姜太后道,她的语气平静而冷淡,脸上更是表qíng平平,半分迹象也不显露。
明乐抿抿唇,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试图从她的表qíng中寻找出些微的迹象。
可是左右观察之下,却赫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叱咤后宫数十年的女人面前实在是太过稚嫩,根本就完全看不穿她这张面具底下真正的qíng绪。
“不瞒母后,其实早在您过来之前儿媳也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本来我还想等天明之后就进宫去奏请母后恩准的,不曾想母后您竟然也为这事儿亲自来了。”最后,明乐也只能先妥协。
“嗯!”姜太后点头,“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想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说着,又再低头喝了口水道:“两个孩子你也不用cao心,就暂时留在宫里吧,回头你叫人拾掇一下,等到天明之后哀家便差人过来把他们的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具搬过去。”
明乐的心跳突然停滞了一瞬。
这一刻她便了然——
姜太后是有备而来不假,而且她也并非临时起意才有了这样的决定,分明就是早有打算的。
白天的时候她进宫探望,当时因为也不确定彭修的人会不会真的有所行动,为了以防万一就借了庆膤公主的手把两个孩子暂且留在宫里。
当时因为是庆膤公主提议,姜太后的态度只是并没有反对罢了。
现在看来只怕却并不仅仅只是这样。
姜太后应该是早就有了叫她随宋灏去大兴的打算,所以才会顺水推舟,把两个孩子留下。
而她今晚会过来,也不是为着商量这件事。
而是直接过来下达她的指令——
她要她随宋灏一起去大兴。
当然了,姜太后所谓这个“照顾宋灏起居”的理由,明乐也是不会信的。
“既然是母后有令,儿媳自当遵从。”明乐点头,“可是我这趟一走,至少也要两三个月时间,那两个小的闹腾的紧,母后的身体又一直没有大好,实在不好让他们在宫里闹着您的。不如我还是将他们接回来,暂时托付给四嫂代为照顾一段时间吧!”
姜太后手里捻着那串紫檀木的陈旧佛珠,却是不置可否。
明乐看着灯光下她封冻如冰而无半分qíng绪波动的脸孔,眉头不觉皱的更紧。
半晌,姜太后突然微微一挑眉头,扭头朝她看来:“其实,这么久以来,你心里一直有很多的话想要询问哀家的吧?”
关于姜太后和纪千赫之间,明乐和宋灏的确都是困惑的紧。
只是他们一直没有办法直接向姜太后开口罢了。
明乐一直以为姜太后对此讳莫如深,并不想把这背后的事qíng挑明了说出来的,此时突然听她主动提起,反而一时无措,脱口道:“母后您——”
“有些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姜太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qíng绪浮动,可是待到明乐想要仔细查看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两步,面对眼前罩着红色的灯罩的宫灯又沉默了起来。
明乐跟着她起身,却没有走过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的背影。
这个女人的身影看似薄弱,可是从明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是她的坚硬和冷漠,这一具身躯,像是一座巍峨屹立的山石,不挺拔也不耀眼夺目,却就是有那么一种qiáng韧而无可摧毁的意志力支撑着,永不变更一般。
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心事,又仿佛她就是一个完美的,既没有感qíng也没有弱点的人一样。
哪怕是到了这一刻,知道她其实也记挂着宋灏的时候,明乐的心里也依然会有这种感觉。
“母后,我知道,有些事qíng我不该开口问您,可是这件事却是困扰了我许久。”思忖过后,明乐试探xing的开口,“当时发生了常嬷嬷的事qíng之后,阿灏叫人暗中追查,又得到了一些讯息。大兴的那位摄政王会花费数十年在我们朝中布下这样的一个局,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想通的是他如此大费周章做下这些事的真实意图。如果说他只是为了颠覆咱们大邺王朝的江山社稷,那么在这期间他能发挥的余地其实还有很多,但如果不是针对朝廷的yīn谋的话,他这样大费周章的举动又似乎解释不过去。而且我还听闻,当初大兴的上一任皇帝其实是有意将皇位传给荣王的,是他自己推拒不要。综合这一点来看,他对这天下江山的兴趣似乎并不太大,既然他连皇位都不要,又何来理由处心积虑想要染指我们的疆土?”
“无yù无求的人,真要发起狠来,才是最可怕的。”姜太后闻言,却无半分的反应,只就模棱两可的慢慢说道,“而同样的,既然他什么都不想要,这样的人,又什么好叫你不安和防范的?”
“母后的话,儿媳不是太明白——”明乐皱眉,“母后是说荣王吗?”
姜太后对纪千赫的这个评价,怎么看都显得模糊,不得要领。
“没有,哀家不过是胡乱感慨了一句,没说任何人。”姜太后道,随后就像是突然有了一丝兴趣,竟然破天荒的追着明乐的话茬问道,“所以呢?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面对她的背影,明乐完全看不到她的表qíng也揣测不透她的心思,只能循着话题道:“儿媳愚钝,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相传是个十分厉害并且有手段的,如果传言属实的话,那么当年如若坐上大兴皇帝宝座的人是他,现如今的天下只怕又要是另外的一番光景了。那个位置,万众瞩目,无论哪朝哪代,面对这夺嫡之争就没有不流血的。当年既然他天时地利都占全了,却又轻易拱手,从这一点上看,似乎可以认定他当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但若果说他无yù无求,可是这些年来他又一手把持大兴国中所有的兵力,将整个王朝的命脉控于己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整个大兴朝廷的动向,甚至于一直牵制着大兴皇帝的一举一动。再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又似乎还是揣着染指天下的野心的。这个人,儿媳和阿灏都揣测不透,总觉得十分的难以捉摸,完全看不透。”
“这世上,哪有真正无yù无求的人?”姜太后闻言,却是不以为然。
她的语气依旧冷淡,却能叫人听出几分嘲讽的味道来:“不是无yù无求,也不是没有野心,而只是作为旁观者,你并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罢了。试问,一个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掌控一国政局,翻云覆雨的人,真要说他无yù无求?你觉得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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