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这个只是跟在大邺摄政王妃身边的卑微的女婢竟然真的从容上前一步,面不改色的站在了戚夫人面前。
“是,王妃!”长平正色道,面孔安静而沉稳,没有半分的忌惮和畏惧。
所有人的眼睛几乎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殿中一大片倒抽气的声音。
彼时戚夫人的膝盖刚屈到一半,闻言便是bào跳如雷的狠狠将那茶碗往地上一砸,怒骂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杯茶你爱喝不喝,本妃不奉陪了!”
言罢就怒气冲冲的提了裙子转身就走。
明乐脸上的表qíng似笑非笑,宋灏于从容淡漠中对着殿外侍立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里马上就有两名婢女走上前来,横臂一拦,将戚夫人的去路堵住。
“什么东西?敢挡本妃的去路?”戚夫人神色大变,抬手就要朝那婢女脸上招呼。
却不曾想那婢女竟是个高手,一把便拿住她的手腕没叫她得逞,手下力道之大直捏的戚夫人嗷嗷乱叫:“你们做什么?反了!反了!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这一次来大兴,雪晴伤了不能随行,宋灏又临时让柳扬从别处抽调了八名女暗卫过来给明乐。
今日明乐来黎贵妃处是做客的,为了不搞特殊就把那八个人留在了jiāo泰殿的大门外和其他客人的随从一起等着,显然这会儿她们是跟着宋灏一道儿进来的。
那婢女很有分寸,只是捏了戚夫人的手腕并无其它失礼之处。
可戚夫人叫的实在太过凄惨了些,在其他人看来就是这女人在撒泼了。
她这一嚷嚷,jiāo泰殿外她的丫头婆子就闻讯冲了进来,一件自家主子被人拿住当即就不管不顾叫骂着要扑过来帮忙。
武冈和梁旭在,岂会叫他们闯进来,两人只往殿前一拦就把一众的丫头婆子撞翻在地摔了个满堂彩,倒在地上一边大声叫骂一边翻滚,闹腾的实在不像样子。
老皇帝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灰,满面杀机的就朝宋灏看过去:“这里是朕的后宫,你——”
“对啊,这里是大兴皇帝陛下的后宫,荣王府的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在御前就这样大吼大叫的。”宋灏没等他说完就先是淡然一笑。
他的人可没动手,武冈和梁旭只是站在门口而已,虽然遮光,但是好像没有哪一条典法条文规定在皇帝的御驾前晒太阳有错的,而那婢女也只是轻轻的捏了下戚夫人的手腕罢了,前提还是戚夫人想要当众出手伤人在先。
老皇帝被他一句话顶的,血气尽数压在了胸口,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皇上您还好吗?快——传太医——快传太医!”黎贵妃和萧以薇一左一右的把人扶住。
单嬷嬷吩咐了个宫女去请太医。
门口还闹腾的慌,纪浩桀满脸焦急,几乎是带了几分乞求之色的对宋灏道:“摄政王,这位荣王侧妃一向都是这么没轻没重的,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这话出口,老皇帝又是差点两眼翻白——
这岂不是说他大兴的朝廷里面尊卑不分,朝纲紊乱吗?
他被纪千赫压制了一辈子,现在丢人都丢到外国使节跟前了,这一口气再要能咽下去那他可就能得道飞升了。
可是纪浩桀却浑然不觉自己闯祸,还期期艾艾的看着宋灏。
“够了!把戚氏给朕押进来!”老皇帝被扶着坐回几案后头,一拍桌子怒声道。
他用的命令是“押”!
殿外的侍卫闻言可不敢怠慢,急忙就提了人进来。
“放开,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你们放开,放开我!”戚夫人踢腾着大力挣扎。
侍卫们被她这样一骂更不容qíng,几乎是用了全力将她狠狠的推在了地上,摔得她头上钗环都散了。
“纵容仆从行凶害人在先,不思悔过冲撞御前在后,戚氏,你好大的胆子!”老皇帝用了所有的力气嘶声怒吼,那声音虽然带着嘶哑却也声如洪钟震在每个人的心上。
戚夫人是头次见到老皇帝发这样大火,立刻就懵了。
她半趴在地上,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座上的皇帝——
这个废物,从来都是被自家王爷压制的死死的,可是这一次,她却从这个废物的脸上看到了腾腾杀气。
是的,是杀气,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气。
戚夫人心头一抖。
今天的事qíng一直闹到这会儿她才是真的怕了,颤声道:“皇上您听我说,我——我——”
她说着就目光四处乱飘,看到旁边冷眼旁观的明乐倒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糙一般,连忙道:“是妾身无状,不懂规矩,皇上,妾身已经知错了,我这就给王妃斟茶认错!”
她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而是人在矮檐下,这会儿她有种十分鲜明感觉,如果她再不服软,皇帝没准真会杀了她。
她飞快的爬过去,从桌上取过一盏茶,这一次倒是没有半分犹豫的跪着就递到明乐面前,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冲撞了王妃,这杯茶就当我向王妃赔罪了,请王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老皇帝冷眼看着,目光仍然锐利而yīn狠。
明乐的目光带了嘲弄,看着跪在她脚下的戚夫人,笑道:“戚夫人真是不长记xing,本王妃不是说过了,您真正应该赔礼道歉的人不是本王妃,而是长平!”
戚夫人的身子剧烈一震,缓缓扭头看向她身边亭亭玉立的长平。
那女子的妆容十分的素雅gān净,虽然只是个卑贱的婢子,但是那神qíng气度却都不是普通人可比,在她记忆里的苏溪那个贱人仿佛依稀就是这样的,永远都高雅从容,永远都是那么一副高洁而端庄的模样,偏偏眼前的这个丫头还生了和那贱人如出一辙的一双眼睛。
她看着长平温婉平静的眼眸,心里逐渐的又有数不尽的怨毒之气漫上来,一重一重如巨大的海làng拍下来,将她刚刚才恢复了些许的神智再次击溃!
都是苏溪那个贱人!一切都是那个贱人的错!以她戚氏的出身和身份,明明是可以嫁给荣王做正妃的,可全都是因为苏溪,是那个贱人把一切都搅和huáng了。那贱人明明都已经做了皇后了,却还要扒着王爷不放,让王爷把荣王正妃的位子空置了一世也要给她留着。
新仇旧恨一并涌上来,戚夫人的眼底就多了几分yīn狠,一字一顿道:“王妃你若是故意找茬直说就好,没有必要这样的羞rǔ于我,本妃的身份或许不如你来的金贵,可那也是王爷的人,要我给这么一个下贱胚子下跪敬茶?休想!”
说完就把茶碗往旁边的桌子上用力一放,然后一抖裙摆又爬了起来。
她所有的怨气都直指长平,这会儿就全然是把长平看做是那个女人的化身。
她看向皇帝,大声道:“皇上,就算是我荣王府的家奴做错了事qíng,妾身已经伏低做小到了这个地步,也自认为是够了的。再怎么说妾身进了荣王府的大门,也算是皇家的人了,荣王府的脸面万也不是给人这般践踏的。若是皇上对妾身的所为不满,那就任凭处置吧,哪怕是您要将妾身处死,妾身也做不出那样侮rǔ皇室和往我家王爷脸上抹黑的事qíng来。”
她口口声声已经把话题扯到皇室的颜面上头,倒是打了宋灏和明乐一耙,就差没有明着说宋灏夫妻两个故意挑衅对纪千胥这个皇帝不敬了。
纪千胥被她反将一军,突然冷笑出声道:“你这是说朕处事不公?”
戚夫人的心神一凛——
她以为自己那么一定大帽子叩下来,皇帝就算是不想护着她也得顺着她说话了。
可是——
事qíng好像和她料想中的有所偏差。
而她不知道的是,相较于一个外来者的宋灏,皇帝更加痛恨的人实则是那个一直压着他的荣王纪千赫,越是看到荣王府的人肆无忌惮的在他跟前晃悠,他心里那种痛恨的感觉就越是容易被激发出来。
老皇帝深恶痛绝的眼光让戚夫人不觉的打了个寒战。
“既然戚夫人这般不qíng不愿的话——”这时候宋灏已经携明乐一起坐回了席上,他手里把玩着一只夜光杯,表qíng不咸不淡的慢慢说道,“下跪认错就免了,这样不痛不痒的算什么惩罚?只是我府里的丫头遭了无妄之灾,险些就要被人剜去一双眼睛,戚夫人的膝盖是金贵,难道本王府邸里的人就是这么不值钱吗?”
戚夫人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满面通红道:“不过是个丫头,王爷还要拿她和本妃相提并论吗?”
现在在她的眼里,长平就是苏溪,她的半辈子都活在那个女人的yīn影里,怎么都要把长平踩在脚下才能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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