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谁准你带着我家宛宛私奔!”院门口的唐大人大步走来,小院被十几个护卫手中的火把照得恍如白昼,唐宛宛的爹娘兄嫂都来齐了,粗使嬷嬷都站了好几个,把院子堵得严严实实,各个怒视着冯知简。
唐家的院墙算不得高,大户人家建房子讲究风水,院小墙高在风水上讲是不吉之兆。以唐宛宛的身高,站在院墙边踮起脚来就能眺见外头的大街。
唐家的护卫也不多,京城律法严苛,不管是什么门庭,其豢养家兵的数目都有严格限制。唐家护卫不过二十之数,分两批轮岗,每夜要守大门侧门后门,还有夜里打更值巡,自然没有多余的人手在院墙之下十步一人地守着。
即便唐家只是个三品官家,也是寻常百姓不敢肖想的高门大户。况且天子脚下一向太平,城中既有宵禁,又有彻夜巡街的武德卫,谁敢作jian犯科?
在这宅子里住了二十多年,家中从来没有进过贼,偏偏今夜进来了一个偷偷爬墙的冯知简,还跑进了宛宛的院子!要是丫鬟反应迟钝一些,宛宛的名声就要被他毁了!
唐夫人气得简直想掐死他,看见女儿只着中衣,忙说:“宛宛你回房去。”
冯知简见唐宛宛要走,霎时心神大恸,这一眼竟成了天人永隔一般,忙上前扯住唐宛宛不让她走,言辞恳切地跟唐夫人说:“伯母!你容我跟宛宛说两句话!”
又哑着嗓子喊:“宛宛你听我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明明咱俩三个月后就要成亲了,可我爹娘忽然都不同意了。他们说你被陛下临幸过了!可我不在乎!只要你嫁给我,我什么都不在乎!”
先头唐宛宛从娘亲口中得知冯家人上门退婚的消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问了好久,她娘才答出实qíng。此时唐宛宛心头梗着一股火,瞧见冯知简这幅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他两脚,怒声骂:“你才被陛下睡了呢!”
唐夫人想将这guī孙打出门去,可为了宛宛的名声着想,偏偏要好声好气地跟他讲道理,勉qiáng忍下心头火,冷声质问:“什么事不能白天来说?非要夜半爬人院墙,这就是你冯家的家风?冯公子来找我家宛宛,又将与你指腹为婚的那姑娘置于何地?”
冯知简一脸茫然:“什么指腹为婚?什么姑娘?”
听到这里,唐夫人却是明白了:原来冯夫人口中“指腹为婚的姑娘”竟是纯粹瞎编出来了,退婚的缘由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怀疑宛宛在宫中留宿是被陛下瞧上了,怀疑宛宛已经不是清白姑娘了。
唐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怒道:“好一个知节明礼的52书库!却尽是些腌臜心思!冯公子你且放心,我家宛宛纵是一辈子不嫁人,也决不进你家门!”
冯知简一声惨嚎,原是唐大人夺过护卫手中的棍棒狠狠抽了他两下,又被两个儿子拦下了:“爹!咱不能打人啊,万一把他打死了咱家就说不清了!”
唐家大哥唐少谨见人多眼杂,好几个嬷嬷都不是家生子,怕她们嘴不严实,立马吩咐所有下人都退到院外去等。
“冯公子。”唐少谨面色极冷,沉声道:“上门退婚的是你母亲,信口诬蔑的是你母亲,此事我唐家未有半点对你不住。我们两家多年深jiāo,你若是念着半点旧qíng,今日之事便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趁夜回你家去。”
“若是今夜之事从你那儿走漏了风声,使我妹妹的名声有损,我唐家定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让京城人都瞧清楚京城四公子之一的冯公子是个什么渣滓!”
这一通连消带打,冯知简彻底没了脾气,原地摇摇yù坠,脸色煞白。好半晌抹了一把脸,惨笑道:“是我糊涂了,冯某这便回家,待劝明了我家中父母,再八抬大轿来娶宛宛。”
唐夫人还要发火,唐家大嫂忙低声提醒:“娘你且忍忍,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此事传扬出去,宛宛的名声就要毁了,眼下先安抚住他让他滚回家才是正理。”
“滚滚滚赶紧滚!”唐老爷挥挥手,一群五大三粗的护卫押着冯知简出去了。
第10章 同车
唐宛宛又气又想哭,连着灌了三杯茶,心头梗着的一口气才勉qiáng顺下去,仰倒在chuáng上哀叹道:“我怎么会和这种人结亲啊!”
不待唐夫人说话,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手脚麻利地爬进chuáng底下,翻出一只小匣子,丢在地上乱踢乱踹了好一会儿。
“这是?”唐家大嫂目光一疑。
匣子里各色的花笺纸散了满地,其上还有字,看着像是书信。唐夫人心口一突,忙蹲下身捡起几封,刚展开信眼前便是一黑——“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再展开一张——“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唐宛宛见娘亲变了脸,忙自己招供:“这酸腐诗可不是我写的!是冯知简写的!每回由她妹妹递进来。”唐宛宛平时在学馆上学,背诗跟要命一样,对诗句自然没什么好感。
闻言,唐夫人脸色稍霁。自从去年定了亲,冯知简的妹妹总是上门作客,唐夫人想着宛宛的亲事都定好了,跟未来的小姑子处好关系也是顶顶重要的,再加上那姑娘是个xing子稳妥的,便也没去细问两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谁知上门作客是假,给两人互通书信才是真!
冯知简自诩是个文采翩翩的雅人,从来不会用大段的话来表达感qíng,觉得太俗。每每以诗表相思,两行诗句写完了,往往信纸还剩下大半张空白。这么空着委实不好看,冯知简便会在右下角画画,有时画两只鸳鸯,有时画两只小猫。
这点对上了唐宛宛的喜好,再加上他每每来信用的花笺纸也漂亮得很,其上还有淡香。唐宛宛就将信上头的画都拿小剪咔擦咔擦剪下来,做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册子。真正抒发感qíng的诗句反倒被她剪得一塌糊涂,有的还叠成了纸鹤啊牵牛花一类的小玩意,随手丢在了一边。
“你可真是……”唐夫人嗔了半句,连带着两个媳妇都是哭笑不得,这批评的话是接不下去了。
却也暗暗放下了心,先前唐夫人还担心宛宛对冯知简特别在意呢,连冯家退婚的缘由都是在宛宛反复追问下才提了几句。怕女儿伤了颜面一蹶不振,更怕她对那浑人念念不忘,这些日子没敢提过半句。
今夜瞧见宛宛的态度,心知她就是孩子心xing,私下通信不过是因为贪新鲜罢了。说来也是,自去年定亲之后,宛宛与冯知简统共见过五回面,好感都提不上,又怎么对他死心塌地?
如今唐夫人瞧冯家就像是一窝臭老鼠,正好宛宛还没来得及跟冯知简发展出真qíng,婚事就告chuī了,也省得将来跳入火坑再后悔。
女儿如此缺心眼,在唐夫人眼中总算成了个好处。
一番折腾已经快到寅时,唐宛宛睡不踏实,接连做了好几个乱糟糟的梦。先是两只鸳鸯在湖里嬉戏,公鸳鸯跟她说“宛宛咱们私奔吧”,唐宛宛拍打着翅膀对着公鸳鸯劈头照脸一顿打。
她刚游上湖,一只大老虎猛地从糙丛里跳出来,啊呜一口把她叼进了嘴里,丢进了老虎窝。老虎和老虎他爹娘都对她虎视眈眈,bī着她生小老虎……
正是七月酷暑天,唐宛宛被热醒了,家里不让女孩夜里用冰,怕受了凉,再热都得受着。
天刚蒙蒙亮,约莫快要卯时了,唐宛宛盯着chuáng帐怔了一会儿,彻底没了睡意,想起女夫子两个月前布置下的课业,再算算只剩三日了,只好翻身坐起,磨磨蹭蹭去了书桌边,点亮烛灯开始做课业。
凌晨冯知简的事让唐夫人提心吊胆,特地指了正院的两个粗使嬷嬷过来守夜,这两位是家生子,很是靠得住。
两位嬷嬷瞧见屋子里忽然亮了灯,心下不明所以,平时唐宛宛起得晚,就算醒了也得在chuáng上赖半个时辰,不知被唐夫人唠叨了多少回。今日天没亮就起了,一看就不寻常啊。
心思细的那一位脸色微变,声音几乎成了气音:“咱们小姐不会是要做傻事吧?”忙大声喊:“小姐您可醒了?夫人jiāo待奴婢跟您说几句话。”
话音未落,两位嬷嬷就推门进去了,瞧见唐宛宛在伏案写字,心里又是一咯噔——这是在写绝笔书啊!
“怎么了?”唐宛宛闻声望来,她刚打了个呵欠,眼里还含着泪花,再加上一宿没睡的憔悴样,登时让两位嬷嬷更应证了心里的猜测,一人冲上前住抱住唐宛宛,一人跑去找唐夫人了。
唐宛宛:“……”就想好好补个课业怎么就这么难!!
*
大盛朝虽开办了女学,只是女子天xing求一份安稳,往往到了及笄前后就要考虑嫁人的事了,真正耐得住xing子苦读二十年再去考科举的女子并不多,入朝为官的,十年也不定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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