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的,福王妃何尝不知道路不好行走这一茬。也就不再勉qiáng,转头吩咐林妈妈送沈紫诺出门。沈紫言微微一愣,原本打算自己亲自去送的,然而福王妃如此安排,也不好点破,也就笑了笑,送着沈紫诺出了院子门,便折转了回来。
果真如她所料,福王妃当真是有话要说。还未等她坐下,福王妃便问道:“你去安王府,结果如何了?”沈紫言便将安王妃所说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临了笑道:“想不到这事这么顺利。”“顺利便好。”福王妃笑了笑,“这事成了,可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不知为何,笑容总有些勉qiáng。沈紫言心知有事,也不主动问起,只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福王妃示下。过了好一阵才听福王妃幽幽说道:“方才我收到消息,张氏在庄子上大口大口的吐血,看样子是活不了几日了。”
沈紫言心中微跳。
张氏就是二夫人。
到如今,不仅失去了荣华富贵,就连原本的地位,都被人不屑一顾。
这结果本就是预料之中的。
二夫人一个月前还被关在王府内,可福王妃对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等杜怀瑜过世的风头过去了些,便以二夫人癫狂为由,将她远远的送到了庄子上。只留待事qíng彻彻底底过去,便处置,想不到二夫人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说起来,也是杜怀瑾当日下过毒药的缘故。
福王妃大抵不知道缘由,只当是她病了。沈紫言并不想挑破这一事实,与其让福王妃知道是杜怀瑾下的手,不如让福王妃以为是老天有眼,而二夫人遭到了报应。这样一来,她心里也好受些。
沈紫言就垂下头,低声问道:“娘打算如何?”福王妃脸上浮现了一丝悲怆之色,“如此歹毒的女人,死了也便死了。”沈紫言默然,低下头,没有接话。心里却在想,张家知道二夫人死了,会不会闹上门来。想一想也是自己多心了。
莫说二夫人的娘家,国公府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是当真还在风头上,二夫人也不过是一个庶女。国公府犯不着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庶女来得罪风头正声的福王府。
福王妃已低低说道:“依我看,就让看守的人,花几两银子,买一副棺材,糙糙的葬了,也不用迁移到金陵来了。”沈紫言也没有二话可说,点了点头。福王妃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闪过一丝欣慰,“天可怜见,我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孙子成人……”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苍凉。
福王妃也不过四十岁出头,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只不过,自杜怀瑜死后,福王妃一夕之间似是老了十来岁一般。沈紫言想一想,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眼眶微热,qiáng笑道:“您可不兴说这许丧气话的。莫说是抱孙子,您还要抱重孙,看着重孙娶妻生子呢!”
福王妃掌不住笑了,“那可不成老妖jīng了!”“怕什么?”沈紫言笑道:“横竖还有我陪着呢。”话音刚落,就听见璎珞的声音传来:“大夫人来了!”沈紫言一惊。
大夫人现如今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平日从不出门走动,怎么现在突然来了……
不由她多想,便立刻站起身来,迎了出去。大夫人已在裴妈妈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进门来。沈紫言只看了一眼,便觉有些心酸。也不过数日不见,大夫人看起来又消瘦了些。脸色更是苍白,看起来十分没有jīng神。恹恹的,似是生病了一般。
“娘,三弟妹!”大夫人笑着见礼。沈紫言忙上前见了礼,扶着她的手腕,轻声问:“怎么这时候出门了?外面又冷,来的路又不好走。”“许久不来了,想来看看娘。”大夫人笑语嫣然,似乎并未有什么不适之处。
沈紫言不由默然。
福王妃忍不住叹息:“你若是想见我,派了妈妈来说一声儿,我去看看你也就罢了。你挺着大肚子,来来去去的,出了好歹,可怎么着?”杜怀瑜已死。大夫人腹中的,就是杜怀瑜留在这人世间唯一的骨血,莫说是福王妃,就是杜怀瑾,都十分慎重。
大夫人却是笑得云淡风轻,“整日呆在房里也觉无趣,正该出来走走呢。”福王妃忙让她坐在铺着厚厚的一层褥子的榻上,吩咐小丫鬟给她捧了茶,“喝口茶暖暖身子。”大夫人也不过微微抿了几口,便笑道:“娘,我想出家。”
沈紫言飞快的睃了她一眼。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起,然而这却是第一次,在福王妃和自己面前,如此正儿八经的提出此事。福王妃错愕的看着她,嘴角微嗡,说不出话来。大夫人淡然说道:“我愿出家,日夜为大少爷诵经,也为我们王府祈福……”
“你怎么会生出这等主意来!”福王妃心里不是个滋味,嗔道:“你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娘!”大夫人竟打断了福王妃的话,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这些日子以来,我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日日不安,心中不宁。也唯有出家,才落得清净。”
说着,嘴角绽出了一抹飘忽的笑意,“自我进府以来,蒙您教导,也算是悠闲自在。只是如今我心神不宁,只当是我和俗世无缘……您就看在我往昔一向听话的份上,答应我这一回……”
福王妃眼里泛起了水光。
她想起了大夫人进府以后,发生的种种。那些过往的事qíng,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一件件在她眼前浮现。说起来,也是自家儿子误了她。
沈紫言看着大夫人玲珑jīng致的眉眼,一阵黯然。
她还这样年轻……
福王妃想来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沉默了半晌,眼眶微湿,“你这傻孩子……”大夫人至始至终却不见有丝毫波澜,面前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惟求我的孩子出世以后,能找个好rǔ娘好生教养……”
话及此,已经无可挽回了。
福王妃拭了拭眼角,qiáng笑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管的。”大夫人眉眼弯了弯,“多谢娘。”虽说面带笑意,可眼里却一如往昔的淡漠。就宛如那白茫茫的天际,飘零着雪花,叫人心里生出一股苍凉之意来。
三个人心里都充斥着说不出的惆怅,相对无言。
大夫人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沈紫言送着她出门,大夫人忽的轻声说道:“有些时候,会很羡慕你呢。”
沈紫言怔住。
大夫人却不再多说,扶着裴妈妈,一步步出了院子。沈紫言远远的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里生出深深的悲切。大夫人,羡慕自己什么呢?
沈紫言想了一阵,终于明白。或许大夫人心里深处,所期盼的,不过是在惶然无依的时候,能有一个人,为她遮风挡雨罢了。而那个人,只能是,也必须是,她的夫君杜怀瑜。只是可惜,杜怀瑜在世时,心心念念的,是二夫人。如今杜怀瑜死了,也就磨去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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