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落千恩万谢地悄悄递过一个信封去。
那张医生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要,又客气着说:“乔先生一有什么事qíng我会立即告诉你,乔小姐无论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就成,这是我的名片。”
“我现在就想去看我父亲,您看这行么?”
“可以啊,可以!咱这就走!”
两年前她从美国回来申请探视的时候,父亲不肯见她。
监狱探视的时间有规定,一个月只可以探视一次。于是她每个月都去,可每次都是拒绝。
父亲不愿意见她。她明白,他没有办法面对她。
七年前他送自己和母亲走的时候说:落落,爸爸对不起你。你走吧,照顾好你妈妈,再也别回来。
她恨过他,恨他害死了顾伯父,害死了妈妈。
恨他毁了意冬,毁了自己。
可是,他毕竟是她爸爸。
是宠她爱她教养她二十年的爸爸啊。
她知道,伤害她,他也很痛。
二十岁那一年,命运的转角,她失去了很多。可是没有父亲,所有她失去的都没有机会被重新得到。
她什么都不剩了,只有父亲了。她不能靠恨活着。
她想给父亲写一封信,这是她唯一的办法。
拿起笔她会想起小的时候父亲手把着手教她描字的样子,她想起她生病的时候父亲温热的大掌整夜放在自己的头顶,她想起父亲第一次出国宁愿自己吃咸菜也省下钱给她买了一件当时绝无仅有的蓬蓬裙,她想起父亲将小小的她靠在脖颈,她的尖叫和父亲的大笑混成一团,她想起父亲左手搂着娇美的母亲右手搂着自己,慨叹: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她想起父亲纵容并慈爱地看着她说:我的落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qíng吧!爸爸为你骄傲!
彼时的父亲,一直都是乔落心目中的神祇。伟岸、坚定、博闻、幽默、意气风发、无所不能。
她想了很多,眼泪滴湿了很多张信纸,最后终于只是写了一句话:爸,妈走了,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她终于见到了爸爸,他变得那么憔悴、苍老、眼神混浊。她明明告诉自己一定要笑,却还是流下泪来。
她说,爸,你不要难过,妈走得很平静,没有痛苦。她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
她说,爸,你不要担心,我很好。我拿到了很好的文凭,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在国外打工挣了些钱,现在也买了一户不错的房子。
她说,爸,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出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以后她每个月第一个周五的下午,从孤儿院出来,都会坐261路到郊区的良乡监狱探视父亲,为他买一些生活用品,跟他说说这段日子外面的事qíng。
她以为一切都会这样平静,直到父亲刑满释放……可是,难道不行么?
“落落!”
乔落不知在病房门口痴站了多久,回头时觉得全身骨架都咔咔作响,抬眼看见冒着汗跑过来的贺迟。
“迟……”
贺迟两大步迈过来,一把搂住还在微微战栗的她,心疼地说:“落落我来晚了!别害怕,没事的!”他的臂膀那么坚定有力。
乔落苦撑良久的意志瞬间就软弱下来,任凭自己依偎在他的怀里。
晚上乔落睡在楼上的单间里,贺迟本来还要陪她,已经平静下来的乔落推他走:“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那么忙,快回去吧。”
贺迟临走前买了很多食物,又拍拍她说:“落,别太担心了,其实说不定也是好事。”
她不解。
贺迟压低了声音说:“保外就医。”
乔落沉寂的眼睛亮起来,但心中却很快掠过阵阵yīn云,保外就医……会这么顺利么……
第二天乔志国的病qíng完全稳定下来,因为申请保外就医的手续还要运作一段时间,乔落下午的时候只得离开了医院。
等到了家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在进了医院之后早就关了机扔在包底。
她看见站在房中,眼睛赤红的顾意冬。
啊,意冬,你可知道,我们最后的期限已至。
顾意冬很生气。
他守在家里整整一夜没有睡,上午乔落那张惊慌无助的脸一直晃在他眼前,他来不及拦住,她就已经冲了出去。他挂了无数个电话,可是一直是无人应答,后来gān脆是关机。他开着车在各个他觉得她会去的地方游dàng,又惊觉——如今自己对她的了解竟然少得可怜。
他很担心,非常担心。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终于等到乔落回来。
她憔悴地从贺迟的路虎上下来。他看着他们拥抱,他看着他们相视而笑,他看着贺迟的手停留在她的发际耳畔。
顾意冬这辈子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失控至此。
他砸了屋里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从牙根里迸出来:“你gān什么去了!!!”
乔落就是不说话。
他钳住挣扎的她,像要吃了她般的吻她,凶狠猛烈地揉搓她每一寸肌肤,发了疯一样,满脑袋都是他们相拥的画面,他想起贺迟邪气张狂的笑:“我跟乔落在一起三年!”
揉碎她!摧毁她!占有她!
顾意冬身体里疯狂地流窜着岩浆一样的火流。
“意冬!住手!!别让我后悔!!!”
戛然而止。
顾意冬艰难地抬头,他的汗水滚落下来,看着像被bào风雨席卷过的chuáng褥,猛然闭上眼,他不能看身下的女人。
翻身躺下,感觉乔落瑟缩了一下,蜷起身子,心中一痛。
良久,哑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哪里?
而我又为什么不敢问出口?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明明相爱至深,却只能彼此伤害?落!!!
我找不到,我到不了
你所谓的爱qíng的美好
我找不到,我到不了
你所谓的将来的美好
“乔姐你说呢?”
“什么?”乔落茫然地看向王娅。
“哎呀乔姐!你怎么又走神了!我们在说顾总最近心qíng不好是不是因为贺经理有了的事!”
“啊……这是好事啊。”
“乔姐你不知道啊?”王娅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他们都说顾总在外面有了别人,想要悔婚,所以贺经理就想以怀孕bī婚哪……”
“顾总?”
“对啊,顾总。看不出来竟然是这种……啊!顾……顾总好!”王娅惊恐地看着表qíngyīn冷地立在乔落办公桌前的男人。
“乔落,你进来。”言罢走向贺夕的办公室,手里青筋bào起地捏着一个信封,推开门冷声说,“借用一下。”又回头,咬牙道,“快点进来!”
贺夕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愤恨地看着屋里的二人:“这是我的办公室,我不会走!”
“你也不需要走。”乔落疲惫地说,“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顾意冬根本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待她进来就大力关上门将信封掷到乔落身上,厉声问:“这是什么?!”
“白信封标准的一号字——辞职信啊顾总。”
“乔,落。”顾意冬的表qíngyīn霾得像即yù呼啸的飓风,“你,什么意思?”
“我想辞职。”乔落抬起头,无惧无畏地看着眼前bào怒的顾意冬,竟然还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意冬,我要离开你。我们结束。”
意冬,对不起,是我自私。上一次你说结束,这一次换我。我并不知我们可以厮守放纵的时间竟然这么短,几乎稍纵即逝。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对你再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我不会再惹你生气,我不会再让你伤心,我会多抱抱你,再多为你整理一次领带,如一对平凡的爱人,如我一直以来梦想中的那样。
可是游戏真的结束了,七年前你没有选择我,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倘若易地而处,我也一样。
我也不会选择你。我们再无处沉沦。
“你做梦!你想再一次弃我而去?!我绝不允许!”顾意冬恨声低吼。
乔落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怒极反笑:“呵!你,不,允,许?那我们走着瞧吧!”原来经年坎坷,自己骨子里的骄傲仍没有死绝——我乔落可以自甘堕落,但不能容许屈从他人意愿。
顾意冬看见她傲然的轻笑,只觉一把火熊熊地燃烧在血液中,他上前大力将乔落扣在门板上:“乔落!这是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乔落很平静地回答。
顾意冬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我不欠你。”乔落昂着头看着他,眼神悲悯,“顾意冬,我待在你身边,看他们的脸色受他们的刁难不是因为我觉得亏欠所以在赎罪。意冬,该赎罪的人在他该在的地方。我,只是因为爱你,想在你身边,所以我才在这里。”
“也许我父亲是导致伯父出事的元凶之一,可是他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你如果觉得这件事不公平不公正,你该去的地方是法院——去上诉。在感qíng上,我对你是有负疚感,那是因为我爱你,我心疼你。但理论上来说,从我父亲被捕之时,你我两清了。”
“两清?!”顾意冬瞪着眼睛像要把她吃掉,额头上青筋bào起,“你拿什么跟我两清?!我爸爸无辜入狱,受尽污rǔ,含冤惨死!我顾家名誉蒙尘、遭受无妄之灾,广受世人非议!我母亲年纪不大就中风入院,几度病危,如今仍只能靠轮椅行走!我的出国申请被拒,签证被退,我的前途我的梦想尽毁!你以为我今天凭什么可以站在这里?乔落!你现在跟我讲两清?!我全心深爱的恋人明明知道真相却对我隐瞒,你可知道当我查到幕后主使是你父亲时我是什么心qíng?!为了报仇我甚至、我甚至连自己都出卖……”
“意冬!”贺夕尖叫,“你闭嘴!!!”惨白着脸拉开门冲了出去。
乔落战栗得站不住,只觉心脏剧烈的疼痛让人瑟缩,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听见自己空dòng的声音响起:“我不也是,一样家破人亡?我父亲入狱……”
“那是他自找的!他若不利yù熏心怎么会害人害己?!况且九年牢狱怎么换得回我父亲的一条命?!还有我母亲的一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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