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阳光很好,小朋友都坐不住,所以乔落gān脆将电子琴迁到糙地上领大家一起唱歌。小朋友都很喜欢他们美丽活泼的乔老师,每次乔老师的课他们都很认真听话,刘副院长常说:“虽然他们都有些各种各样的障碍,但他们分得清谁是真心对他们好。”
乔落也每每在跟孩子们接触时,看着他们纯然信任的眼神时,才觉得自己还活着,还被需要着,才觉得自己是乔落,或者说,还是乔落。
中午的时候她跟福利院的刘副院长一起在食堂吃饭。她们可以说是老jiāoqíng了,刘副院长之于乔落如今很像是半个母亲。有时乔落也会挠挠头问自己,这样雷打不动的坚持每周来这里一上午,究竟是为了见孩子们还是为了见刘副院长呢?
乔落跟刘副院长认识超过十年了,当初自己还是个高中的学生,刘副院长也只是这里一名普通的老师。那年她随着学校来献爱心,被所见所闻深深触动。接下来的三年多直至她去美国,她一有时间就会来这里帮忙,还跑遍了北京大大小小各种儿童福利院,并在学校里面多次宣传希望同学伸出手献爱心,呼吁大家关注这些孩子们。她周围的人全都在她的压力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更因为频繁地出入北京“希望工程”的办公室,她跟里面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都混到熟识。呵,那个时候啊,她人生顺遂得容不下一丝一毫的伤感,很有一股视天下为己任的jīng神头。
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也是那样慈爱并骄傲地看着她,摸着她的头发说:“我的落落,有种民主运动时有志青年的气节呢。”她并不明白,乔父又说,“你知道当年那些提出先进运动的青年都是些什么人么?他们无一不是出身良好,没有生存困苦的难题,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他们不需要考虑耕种和天灾,不需要考虑漏雨的屋檐和残破的铺盖,他们思考的是更形而上学的东西,他们考虑jīng神,考虑人权,考虑博爱。”
说到这里乔父又笑了:“爸爸年轻的时候没有考虑这些问题的台阶,我的落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qíng吧!爸爸为你骄傲!”她依旧懵懂,她不太了解这些因果。她只知道看到那些被遗弃的孤儿,那些生来就带残障的孩子们,那些一出生就注定不能吃饱穿暖的孩子们,她就真心实意的心痛,想要给予关怀。
想来有趣,她当年曾经多次因此受到表彰,也多次有亲属激动地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院长拍着她的肩说着感谢的话,甚至她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作为年轻学生的模范典型……她一度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光荣的战士。
后来她才明白,这些关注更多的源自她的姓氏,也许那些感激赞叹是真的,可是究竟是因为她成为了那个跨越阶级的人所以使感激翻倍,还是这一切gān脆就是做给她头上的那个姓氏看的呢?其实,这些她已经不会去想,也从来不曾在意过。况且她如今已离那个阶级很远很远了,不会再有人觉得她纡尊降贵,不会再有人觉得她的良心格外值钱,她反而能做得更加用心更加坦然。
其实,她觉得是她更感激一些。
这些孩子们并不知道,当她所有深爱的人都离开,所有相信的人都背叛,当她躺在异乡的病chuáng上对生命失去渴望的时候,是那封掷在她身上的厚厚的信,那封用孩子们歪斜稚嫩的字体或写或画的表达着对他们落落天使的思念和信任的信,让她重新站了起来。
那时,她将信紧紧地压在胸口,眼泪淌到眼睛都睁不开,跟自己说:乔落,活下去!
“落落啊,怎么最近又瘦了?你看看你,现在小脸就剩下一点点,想当年还一直嚷嚷着减肥呢!”刘副院长一边说,一边慈爱地将菜再移近乔落一些。
“刘姨,您就别提当年的事儿了,我当年脸圆得都快把相机撑爆了!我从来不敢看那时候的照片!刘姨,您看要不咱们把走廊里我当年那照片换一幅吧?”乔落一千零一次请求,可怜巴巴地眨着眼,她面对刘姨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卸下伪装,变成一个爱撒娇的孩子。
“不成!哪里圆了?我看挺不错!健健康康的样子!你现在啊是照不出那时候的样子喽!”刘淑芹话音一落才想起不对,赶忙又说,“我是说我们落落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女人味了,是大姑娘了!前儿个我那外甥又来打听……”
乔落像是完全没有多想,嚷嚷着打断:“哎呀,成,成!刘姨我多吃还不行么!您也多吃点!快快!再不吃该凉了!”
刘淑芹看着乔落低头扒饭的样子,叹了口气。她还能不明白这孩子的心思?可是毕竟这么大的女孩子了,家里也没人替她cao心。她一路看着这孩子过来,总觉得心疼得紧,就像自己孩子一样。
“落落啊,刘姨不是说钟进不好,我知道那孩子待你真心,可是你应该比刘姨还清楚,他家是不可能……”
“刘姨,我清楚。我知道您是关心我,您别为我担心。”
“唉!”
傍晚时分,乔落坐在261路公车上一脸疲惫地看着窗外:才刚刚入chūn,明媚的白日还是不长,她上车的时候天还微微昏暗。看着路旁的住宅楼里一家一家的灯火亮起来,眼底倦色更浓,身上也觉得渐冷。这时手机响了,她知道不会是钟进,虽然他们在一起不久,但她一开始就向他声明——每月第一个周五是她的个人时间。近四个月来,他从未在这一天打扰过她。
“你好,我是乔落。”
“还没回来?”男人的声音醇厚语气简洁。
“嗯……有点塞车。”乔落闭了眼,将万家灯火隔于眼帘之外。
“还要多久?”
“半个多小时吧……你有事?”
“对,上次你陪我见的德国佬后天走,我想今晚给他们送行。”
“今晚?你是说……我……来不及啊!”乔落睁开眼。
“还有两个小时。你现在到哪儿了?我开车过去接你吧。”
她忍不住翻白眼:“你也知道,我今天都穿着很随意的,你就是接到我,我这身衣服也进不去餐厅啊!”
“我这里有你的衣服,你要哪一套?或者我们直接在路上买。”
“大少爷,我没有化妆,这也太不尊重了吧!不能改明天么?”乔落有点急了,刚才那点落寞的qíng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这个该死的男人怎么每次这天都有节目啊?!
“你皮包里有补妆用品,不够我们可以现买。欧洲人不喜欢周末办公的,而且你明天不是要跟钟进去打高尔夫?”
一串话把乔落堵得够戗,她张了张嘴,最后终于落败地说:“我现在西直桥附近。”
“好的亲爱的,小爷我正巧离那儿不远,你在车站等我,十分钟后见!”忙音传来,剩乔落对着断线的手机gān瞪眼,她发誓她听到了他话语里得逞的笑味!
周六的天气没有周五好,稍稍有些yīn天,乔落很高兴。虽然她对美妆并不热衷,但好歹上了年纪,这样的风chuī日晒,还是极需要勇气的。
很显然,乔落纯熟高杆的球技让钟远大吃一惊。毕竟他约在高尔夫会馆在一定程度上是有些下马威的意思的。
但他沮丧地发现,非但没有挫伤乔落,反而加炙了钟进的热qíng。
乔落这是第一次见钟进的亲属,她清楚他们的立场,但钟远的客气礼貌仍让她微微诧异。转念又轻哂,怎么忘了,书香世家啊,即使是他们家所谓的“莽夫”钟远在人前又何尝不是礼仪完美的翩翩君子。
支走钟进,钟远终于得以发言:“乔小姐,我看得出你是明白人,那我就不说杂话了。鉴于钟进跟我们提出想与你结婚,所以我想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你的qíng况。如有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首先我想请问,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因为钟进从提出要结婚到现在时间都还很仓促,钟远目前虽然通过各方渠道调查,但竟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她家世的资料。
“我明白,但关于这一点我不想谈,抱歉。”乔落淡淡的,面带得体的微笑,却神态坚定。
钟远一哽,万万没想到碰个硬钉子。作为钟家长孙,他基本习惯了在面对平辈时,别人对自己多少带些示好的脸皮,尤其是年轻的女人,几乎无一不是带些局促和小心翼翼。可是面前这个穿着一身简单白色球服的女人,竟然这样的洒脱自在,不卑不亢。连拒绝他如此合理的问题都gān净利落,一丝赧然也不见,这般的理所应当。他甚至要有意识地挺直身板才能保住气势不被压倒。
他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风度,注意风度!不想谈无所谓的,这些早晚都会调查出来,不过,关于……“那好,我听说你曾经……”不知怎么,看着对面那双眼睛,钟远无论如何说不出包养两个字,“咳,贺迟,跟你在一起三年,一年一千万。”
乔落眉头一颤,迅速掩下眼帘,就知道那男人不会让自己顺利结婚。
钟远清清嗓子:“还有,有人看见你半夜出没在他的公寓。并且以他妻子的身份几次出席宴会——我是说,最近。就算之前的事qíng是历史,这点,我们总有权利过问吧?”
“那三年……”乔落眯起眼,望向正在吧台帮她点沙冰的钟进,他也正好看向这边。见乔落望过来,他立刻扯出一抹鼓励的微笑。两人距离不近,远远地看过去,那额头那鼻子那下颌,还有那弯弯的微笑的眼……乔落默默地吐了一口气,“因为那个时候我缺钱。”
“我能不能问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病重。而我那个时候……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起。”乔落笑笑,然后耸一下肩,抖落一瞬骤起的萧索,抬眼直视钟远,“为此,我一生感激贺迟。我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几个小小的宴会实在不算什么。”
钟远立刻感到天旋地转,觉得整件事qíng再次急转直下。从气质淡雅的海guī到拜金傍款女,如今转眼又变成了舍己救母的大孝女?
贺迟到会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殷勤的钟进和呆怔的钟远,乔落背对着入口,他看不见她的表qíng。
诡异的气氛被他的到来打破。钟进先看见他,站起来:“贺大哥,你今天也有空?哎?你的脸?!”
“你的脸怎么了?!”钟远也回过神来嚷嚷。
乔落闻声转身,看见贺迟一向堪称漂亮的脸蛋上,眼眶青紫嘴角红肿,却还是笑得阳光灿烂。乔落乍见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是一向爱惜皮囊的贺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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